钱氏听丫鬟小红声情并茂的说着,又瞧着朱撷德面沉如水,知道他已然信了八成,冷声问小红道:“你既已瞧见我冲着你家娘娘灌药,何故不上前阻拦?”
钱氏平日里待人和煦,少有疾声厉色的时候,小红显然也有些吃惊,但却不慌张,冲朱撷德磕着头道:“殿下,奴婢哪敢管这样的闲事,只怕当时便叫太子妃灭了口。”
“既如此,你现在怎的敢说出来?还请殿下明察!”钱氏也伏下身去,语气诚恳。
小红此时却忽地站了起来,面色坚毅道:“奴婢虽没上过学,却也听说书的讲过些天道公义的故事。今日所言,亦只为让真相大白。娘娘巧舌如簧,奴婢自愧不如,只有以死明鉴了!”
说罢,小红便冲向了一旁的圆柱,只听“砰”的一声,血溅而出,便瘫倒在地,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太子妃钱氏,把朱撷德三人都吓得不轻。
王振壮着胆子,凑到了小红身前,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已经断了气,朝朱撷德摇了摇头。
朱撷德瞧着瘫跪在一旁的钱氏,心里只有怒火,却不欲再与她多言,向王振下命封了钱氏的寝殿,着人收敛了小红的尸体,便径直而出。
钱氏自知已无可辩驳,苦笑不已,也不再申辩,只瘫坐在地愣神,瞧着太监们把小红的尸体抬出,又清扫了小红喷出的血迹,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王振跟着朱撷德回了书房,本想进屋伺候,却还被太子喝退,临出门前,瞧见了云展正站在太子身侧,有些好奇两人说了什么,关上门后,便守在门口偷听。
朱撷德脑子有些乱,见云展站在身侧,揉了揉脑袋,忽地想起云展与凌落云同出一府,想来算是旧识,便让云展前去安慰她,毕竟也算故友,此时见了云展,讲些府里的新闻也算排解她失子之痛。
云展领了命,在王振的陪同下,前往凌落云寝宫,凌落云见是云展,虽与他并不相熟,但了解了朱撷德的心意,也不多说什么,两人隔着几层厚厚地纱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从前的事情。
“栾欢月,想必已晋升为姑姑了罢?”凌落云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了她,问云展。
云展笑了笑道:“你走后不久,府里发生了人事变动,她辞了工,说是去武当寻人,想来也快要返程了。”
王振听着云展和凌落云的对话,面上一僵,但很快便隐了下去,低着头,眼里满是恨意。
凌落云抿了抿嘴道:“在府里时,便知她是个不愿被困住的。想必她想做的事,都达成了罢!”
云展瞧了瞧王振,见他低着头,一副耳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便也没多注意,说道:“想必是罢!”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云展便告辞了。
待到王振送走云展,便回了自己的房里,思衬了半晌,写了封信,唤来了自己的心腹肖英嘱咐道:“你去金凤楼,把这封信,交与老鸨。”
肖英接过信,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是夜,王振拎着食盒走入钱氏寝宫,瞧着钱氏还瘫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将钱氏扶起道:“娘娘,这更深露重的,当心着了凉!”
钱氏见是王振,面无表情的任他扶起自己,木木地坐在圆凳上,不愿说话。王振也不劝,从食盒里拿出几样小食,放在了桌上。
“娘娘,小的知道您是冤枉的,但您若饿死在这儿,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王振端起一碟糕点,递到了钱氏面前。
钱氏显然是听见了这句,转过头来看王振,眼里噙着泪问道:“我不排挤谁,也不愿受人排挤,难不成这样还不够吗?”
王振放下食碟,笑了笑问道:“娘娘现在是什么身份,未来又是什么身份?娘娘以为不争不抢不夺,便能坐稳太子妃位,坐稳后位吗?”
钱氏明显一愣,王振见钱氏仍有些迷糊,继而复又说道:“昔日宫中无一人怀有龙嗣,无人有同娘娘争抢的资本,自然消停。可凌氏才入宫没多久,便怀有龙嗣,又封了侧妃…”王振说至此时,瞥了眼钱氏,见她眼里含有怒火,接着说道:“可见这些个选侍也并非不愿争抢,不过是没有可与娘娘抗衡的资本罢了!”
钱氏狠狠道:“这凌氏当真可恶!我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王振瞧着钱氏听进了自己的话,暗自笑了笑,说道:“如今娘娘被困于此,当想法脱困才是。只有娘娘脱困,方才能整治凌氏。”
钱氏觉得王振说的有理,却十分泄气地说:“如今殿下已厌弃了我,我还如何翻身?”
王振循循善诱:“娘娘与殿下青梅竹马,又是殿下亲自求娶的正妃。即使殿下此时厌弃娘娘,不还是顾念着与娘娘的那一份情谊,不忍罢黜?”王振见钱氏望过来,缓缓说道:“娘娘若不再坐以待毙,何愁赢不回太子的心?”
钱氏此刻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只觉王振是个愿意真心待她的,抓住了王振的手说道:“多谢王公公点醒妾身!王公公之恩,妾身永世不忘!”
王振心里满意,面上却惶恐不已,忙跪下惶惶说道:“娘娘切莫如此。小的不过是瞧不得纯善如娘娘,被小人算计。”
两人又细细说了些部署,直至天明,王振才从钱氏的寝宫中瞧瞧出了来。
待到陪着朱撷德去上了早朝归来,王振便被凌落云悄悄喊了去。
“娘娘!身子可好了些?”王振站在厅里,朝着内屋问道。
凌落云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凌落云见王振走至近前,轻声问道:“太子可有何旨意?”
王振摇了摇头道:“昨日肖英提了钱氏一句,便被殿下呵斥,估摸还在气头上。”
凌落云有些失望,蹙着眉正想该如何再下副猛药,朱撷德便来了。王振瞧着两人恩爱,示意肖英在前伺候,自己暗自退下,换了身常服出宫去了。
金凤楼 菊花轩
王振坐在菊花轩中慢慢品茶,不一会儿,便见许云鹤走了进来,忙站了起身,朝许云鹤施礼,笑着问道:“许公子,楼主可好?”
许云鹤见是王振,有些讶异“是你!”随即想了想又有些释然,笑道:“我道是为何查不出你的踪迹,原来你进了宫!”
王振见许云鹤如此说,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堆上笑问道:“今日来,是有些生意,要与金凤楼做。”
许云鹤吊儿郎当地坐了下来,也招呼王振坐下,嘲讽道:“这宫里真是好地方,王公公想必赚了个盆满钵满罢?”
王振忍下心里的恨意,依旧笑着说道:“许公子说笑了,小的这点家当,最后不还是入了金凤楼的口袋?”
许云鹤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统统写予我!”
王振点着头,忙走到桌前,自行研墨,把信息写了个详细,拿起来吹了吹,躬身公道许云鹤身前。
许云鹤却不着急接,慢慢地品了口茶,又过了会儿才接了过来,瞥了一眼问道:“怎的要杀个大夫?是因他医不好你的…”
王振面上一僵,许云鹤见此,哈哈笑道:“我同你开玩笑,莫当真!金凤楼做生意,从来不问原因!”
傍晚,王振回宫,瞧着肖英正等在宫门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肖英附在王振耳边说了句什么,王振面上一喜道:“是个好消息!”
又过了两日,朱撷德清晨上朝,王振上前悄悄禀报道:“殿下,小的听肖英说,太子妃这两日滴水未进。”
朱撷德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嘴上却道:“随她吧!”
待到下朝,朱撷德走出朝堂便见王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瞧见朱撷德望向自己,面上一喜,忙快步走了过来,在朱撷德耳边轻声道:“殿下,太子妃寝宫传来消息,太子妃留书自尽了。”
朱撷德大骇,忙往自己的寝宫走去。朱拂玉远远地瞧着,示意身旁的济源跟去瞧瞧。
钱氏寝宫,正厅还挂着一尺白绫,朱撷德走进,瞧见钱氏昏迷在塌上,身旁坐着皇后孙氏。太医正在一旁把脉,忙走上前去问道:“太医,人可救下了?”
太医向朱撷德躬身施礼道:“殿下,娘娘并无大碍。只是…”
朱撷德面露怒色道:“只是什么?”
太医道:“太子妃已怀有三月身孕,又好几日滴米未进,如今胎儿岌岌可危……”
朱撷德心里震惊,不成想钱氏已怀有身孕,心里大喜,哪里还记得那些气恼,忙不迭的让太医开药,务必抱住胎儿。
没一会儿,钱氏悠悠转醒,听闻自己有孕,先是一喜,随即簌簌落泪,却是不愿同朱撷德说话。
孙氏瞧着朱撷德面有怒气,又巴巴地瞧着钱氏的肚子,轻咳了声道:“来人,带刘氏上来!”
不一会儿,选侍刘氏便被两个嬷嬷压了上来,蓬头垢面,瞧见朱撷德忙挣脱了两个嬷嬷往朱撷德处爬,抱住朱撷德的大腿到:“殿下,殿下饶命呀!”
朱撷德一头雾水,瞧了瞧孙氏。
孙氏示意两个嬷嬷抓住刘氏道:“太子还不知道罢!凌氏还未入宫前,小红是在刘氏跟前伺候。刘氏已经招了,是她换了钱氏送的安胎药!”
朱撷德瞧着钱氏容颜憔悴,往日美好霎时浮在眼前,忙攥住她的手道:“孟婉!我……”
钱氏满是酸楚,别过头不欲理朱撷德。
孙氏也安慰道:“好孩子,母后知道你心里苦,如今既怀了孩子,便安心养胎,莫要想些旁的,万事以肚中的胎儿为重!若再有些不开眼的贱婢污蔑你,自有母后替你做主!”
是夜,朱撷德宿在了钱氏宫里,此时两人误会全消,又因钱氏的胎儿更添了十分的甜蜜。谁都没想起来掉了孩子的凌落云。凌落云早得了消息,心里空落落地,一个人在寝宫,摸着肚子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