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限的学识里,这样一出由戏曲剧团用历史文献剧与传奇剧结合的形式来演绎自己剧团从建立之初到历经风雨终获发展的剧目,在中国是前无古人的。
《易俗社》,虽然学与演的是具有浓重传统与历史感的三秦大地上的秦腔,但它是受到了辛亥革命影响而建立的现代戏曲表演学校与剧团。从创社到西安解放被接办成为国家重要的戏曲院团的三十多年中,以剧社自身及关注的各界看似微薄之力。
在该剧首演以来,评论界似乎对其还是颇有争议的。争论的角度与焦点:一在于剧团演绎自己的历史是否客观与合适,二则是目前采用的艺术形式与实际内容,有人说是文献剧,有人则觉得五个主要人物中一代名伶刘天俗、断腿护社的小生关震易和追梦女子林梦云编撰的痕迹较重。在现场观看之后,我觉得这两方面的指摘似乎都是片面的。前者似乎是有悖于我们习惯于谦逊与内敛的传统,然而在当下戏曲艺术有着衰落的迹象,而一些新兴的艺术形式则唯票房,唯收视率或点击率。如今,西安秦腔剧院中的易俗社追寻与展现当年的宗旨:“辅助社会教育,启迪民智,移风易俗”的立社精神,展现在风云与苦难的岁月中,易俗社的演职人员与西安人民乃至全国军民一起共命运寻支撑的历史场景。
尤其是第六场《坚守》,让我联想到三十多年前法国著名导演特吕弗拍摄的影片《最后一班地铁》——也正是法国剧院演员用自己的演出来“坚守”已被占领的巴黎。若今天观众只对当下新鲜事物感兴趣,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把同样新鲜的形式与内容呈现给他们。
我不认同某些评论者将这出剧简单地归纳成历史文献剧,应该说编导利用多媒体和剧中“断腿护社”不能再登台只能在台下检场的关易震的说唱,来呈现易俗社的历史背景与脉络,求真,求实,求广甚至求细。
例如1924年,鲁迅到西安讲学期间五次观摩易俗社的演出,题“古调独弹”匾额相赠,并捐献50元讲学金。创始人李桐轩和孙仁玉在立社时的宗旨,以及他们过世时易俗社与西安老百姓对其的追念。还有1949年之后,西北局领导关心易俗社的发展,肯定其历史功绩并将“接管”改为“接办”的历史佳话。
而在每一场戏当中,编导则未拘泥在历史素材中,而是强化与提炼出五个主要代表性人物。对于社监高玉轩和陈教头,因为戏份不多也未有其他的贯穿行动,于是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生活中的“二生一旦”和舞台上的“一生二旦”。就是“断腿护社”的红生关震易,“喋血戏台”的男旦刘天俗,“痴心追梦”的林梦云。其实编导设计这三个人物就是要展现“易俗梦”。这是出舞台剧,也是出想要赢得观众的戏曲演出,所以要有情有戏。也是在本剧原有的历史之中,为塑造人物展开审美空间。全剧很干净地演了“护社”“拜师”“创排”“追随”“登台”“坚守”“圆梦”七场戏,处理好了“史”“事”“人”“情”四者的层次与关系。未求大而“失焦”。
例如“登台”一场,1936年12月9日,杨虎城的指挥位置实际就设在易俗社剧场,他三进三出剧场,实则他是坐镇在此,遥控着西安城内外即将改变国家历史命运的军事行动。本剧则将其作为戏剧情境,让原来登台的演员累倒而让林梦云在关震易和众人的帮助下扮演梁红玉击鼓《战金山》。可谓“戏台上,才子佳人依然在方寸天地中演绎着悲欢离合,浑然不知台下早已暗流汹涌,一场决定国家生死大事的计划幸好因易俗社的精彩演出而未夭折”。这样的编排实则是戏曲擅长的历史传奇剧的做法。
曾几何时,我们失去了对中国传统艺术的信念,更有一些人以艺术谋取名利,甘俯首成为市场的奴隶。
我们看到了今天的易俗社的秦腔演员们在台上昂首谢幕。这是因为此刻吾辈以剧咏史朝天歌。应该说这样的一次创作历程对台上的演员和幕后的创作者来说是一次艺术圣洁的洗礼,是拾回艺术的力量和演剧的初心。对我们这些台下的观众来说,亦是如此。(作者:石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