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坐落在浦东区,她像是一坐沉寂在繁华闹市却无人问津的古老时钟,看着身边低低矮矮的房屋变成高楼大厦,任凭人们在她身边拆拆建建。小房子又像一位历经世事变迁沧桑的老者,接纳着来来往往的房客,容他们在这里歇脚,洗衣做饭过完一段辛苦的日子又卷起行李奔往另一个城市,再开始一段相似又不相同的生活。
小房子的布置极其简单,甚至说是简陋。一张会咯吱咯吱响的床,木棍儿随意组装起来的衣柜,一张小饭桌,一个小锅。住在这里的人大都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低的工资。他们习惯了城市的冷漠也习惯着南来北往的隔壁人家。他们说,他们是社会食物链的最底层;他们说,这里就是他们在上海的家;他们说,他们贪恋小房子里的一丝温存。
一年前,小伙携着新婚的小媳妇,拉着贴有大红喜字的皮箱驻扎在了这里。租来的小房子有点潮有点暗还有点闷,塞满行李和憧憬的大红皮箱竟也为小房子增色不少。小伙儿拉着眨巴着眼睛的小媳妇儿说“我们就在这儿好好干,等挣了钱还完家里的债,我们就回家做点自己的小生意,再生个小孩儿。你在家里守孩子,我就守着你们娘俩,咱们好好过日子。”
这座城,总是比想象更现实一些。
小媳妇的学历要比小伙高,她一路很顺畅的通过就业笔试面试成为正式员工。小伙小时候因为种种原因小学没来得及毕业便外出务工。通过了面试却卡在了笔试上。没别的原因,只因写字是个问题。
小伙有些丧气,他感受到了来自生活的压力。
那天,小伙丢下小媳妇儿跑了。他去了浙江一家制鞋厂,22天挣了4000多块钱。小媳妇一个人待在小房子里,周围全是陌生人,小伙不放心了,扛起行李回到了他们的小房子。
小媳妇儿去上班了还没回来,窄窄的陋巷里面就是他们的家,小房子里还和以前一样,一张床,小小的衣柜,小饭桌,小锅,以及打不完的蚊子和门上撕不完的小广告。
小媳妇儿下班了,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小房子。小房子的门是开着的,饭桌上摆着她爱吃的菜。回来了,她的小伙回来了。
“最近厂里招人,你再来试试吧!”小媳妇儿憋着一口菜,她使劲憋着想要肆意流淌的眼泪,她已经看不清坐在对面的人。
面试前,小伙特意去买了彩票。
面试通过了,经理拍了拍小伙的肩膀说“小伙子身体不错,会开车吗?来厂里当司机。”
小伙带着好消息奔回小房子,拉着小媳妇儿一起刮开彩票,好运气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中了20块钱。
夜市一家小店里的肠粉很好吃,小伙带着小媳妇儿出来大吃了一顿。明天,他们会在一起上班,一起在小房子里度过无数个春秋,一起为他们的未来打拼。
那晚皓月当空,天很蓝也很亮,星星眨着眼诉说许久未见的情话。
小伙的梦里出现了她的小媳妇,她的小媳妇一直在笑。他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的小媳妇笑一辈子。他想,要让他的小媳妇笑一辈子。
上海七月的天,总是热得吓人。
小媳妇儿昨晚洗的衣服挂在外面又被偷了。
吃完饭,小伙拉着小媳妇儿出来逛街。
“试试这件衣服,你穿着肯定好看!”
“不买了,衣服那么多哪里穿得完嘛!”
“你试试嘛,快去,试试看呢,不好看咱就不买。”
小媳妇架不住小伙的软磨硬泡,最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走出了服装店。
“我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小媳妇挽着小伙蹦蹦跳跳。她的小伙回来了,吃饭又有人和她吵嘴拌架了。
街角有位老婆婆在乞讨,小伙翻出几个硬币递给小媳妇,小媳妇碎步跑过去放在了老婆婆手里。
回家的路上,小伙扛着雪碧,抱着西瓜,拎着大包小包。小媳妇儿突然跑远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支冰激凌。
“给,只许咬一口哦!”小媳妇儿踮着脚尖把冰激凌送到了小伙嘴边。
小伙咂吧咂吧嘴,“好吃!”
小媳妇儿得意的拉着小伙的衣角,“以后别乱跑了,再跑我不要你了。”
“不行,长得这么丑,也只能你要我了,免得祸害别人。”
“来,再赏你口冰激凌吃,跟着我可不能让你渴着饿着。”小媳妇儿又踮起脚尖,不知是天太热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感动,冰激凌都化了。
陋巷里长满青苔,拧开已经生锈的锁,门里面是装满他们喜怒哀乐柴米油盐的家。
我站在陋巷的最外头,一步一步踩过青苔。高高的水泥墙上全是门,贴满小广告的门。不知是哪个小门里的人在做饭,“磁啦”,是菜倒进锅里的声音。不一会香味便紧抓着我的胃不放。
有笑声混在饭香里挤过小阁窗从小房子里飘出来。
陋巷,小房子,那么多的小伙小媳妇。他们在这里柴米油盐生活着,在这里希望着也在这里失望着绝望着。
《傍晚安》
七月的上海傍晚,总是惊雷震天
雨会下么?雨不会下吧!
只是今日有些不寻常
不一会儿,防盗门外的小路上便淌起了小河
电动车的防盗器在响
冰雹开始乱砸东西
房东打着伞猫着腰从门前跑过
房东腆着肚子踮着脚跟从门前溜过
天上,门外小路上的冰雹都撒了欢儿
弹起跳跃,跌落再融化
傍晚不安,傍晚安,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