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不巧的是,国家助学金下来了,全校都因此受了一个重磅炸弹沸腾起来,也包括我身边的那些朋友们,平静的生活不再平静。我当即明白过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一来学习成绩不好,这是评选的关键。二来我有一款漂亮的手机,也就说明我的家庭条件还说不上差。反正也没我的份,所以我的心里如无风的湖面平坦如坻。不如说说我的手机,它可是一个漂亮的家伙,功能多多,外表华丽,每有来电都会是一阵磁性十足的声音,那是一种情感渐进式的奔放,就像春天的雨一滴、两滴、无数滴从天而降。不过,很难为情的,那音乐我好久没听到了,其实不仅是最近,自从我有手机以来一直如此,因为我很少有朋友,很少有人给我打电话。所以只要听到一次就会让我的心里跟着音乐好好的跳动一阵子。如果实在没机会,那我只有自己放给自己听,这样我的心里也湿淋淋的爽快多了。
为什么这样呢,我很不情愿分析其中的原因,这大概是我的缺点,我不喜欢被人揭短,而自己揭自己的短更难受,可是为了这个故事还有说头,我暂且忍一忍。就像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没有几个我认识的人一样,我的电话簿上也仅有那么几个少得可怜的人,因为我不擅长交际,更确切的说是有点腼腆,举个例子来说,跟我整天一块上课的有50多人,不是每天都见一面也至少是一周见上四五次,可是说实话,除了跟班里的男生和几个坐在我旁边的女生说过话外,其他的一概没有,虽然我很想,我跟异性说话时往往脸上的血管就会发挥某种效力,于是本来发黑的脸就像紫葡萄一样诱人了。总之,我平时是不用戴眼镜的,虽然我有500度的近视,因为路上我实在不用考虑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我认不认识。至于我为什么这样羞涩?这是性格上的事儿了,今天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有一次,我还记得是星期三,那天上了我最喜欢的影视欣赏课,我的手机哗哗啦啦响了个没完没了,那旷远的音乐,可让我听的过瘾了,现在我的心还在为此激动,为了让大家深有同感,我想我还是从头说起好。
那天下午三点钟的时间,我在图书馆的八层的自习室上自习,凡是进到这个大房间的人,都是那些寻找安静的环境好好学习的,看,他们每个人都像雕塑一样坐着,可是我想他们的思想在飞速的奔驰着,就像闪电一样。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让我心里一惊,是那段熟悉而又陌生,磁性十足而又旷远的音乐,我愿意听,但是为了不打扰别人学习,我还是飞快的跑出去按了接听键,于是那段铃声我只听了十秒钟。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一动不动的女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想或许铃声也勾起了她的某些美好的回忆。
是我下铺的那兄弟,小正。说起来这还是他破天荒第一次打给我,原来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是这么滑稽。难道有什么急事?他劈头盖脸开口道:“透露点消息呗。”一下把我问蒙了,我说什么消息,他说你还装,一阵叽里呱啦他把我点醒了。
那天上午两节课后,因为我的选修课出了点差错,就往办公室走了一趟,正巧班主任和几个老师都在,正讨论奖学金的事儿,说话间,几个我所熟悉的名字经过了耳朵,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回到寝室后,铺天盖地的,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有人说:“我看,咱们班杨悦根本没资格,过得像小资似的,可她照样写了申请。”有人说:“那么一大笔钞票,快够一年的生活费了,谁看了不眼馋啊!”那时侯,我顺便也提了几句在办公室的见闻,这样可能被某些有心人士记住了,传来传去就到了小正那儿,于是他就这样心急火燎的奏响了我的铃声,好像不能等一刻似的。我说:“名单几天后就公布,为什么急于这一时。”他说:“早知道早心安,兄弟,你知道就说吧。”可是说实话,那几个名字里没有小正,不过为了不让他的失落跟我挂起勾来,我还是说:“呃,我就呆了一会儿,没有听全,你再等等吧。”他嘟囔了几句就失望的挂了,就像被放了气的轮胎,顿然失了气势。
我坐回了原位,对面的女生在纸上“唰唰”的写着什么。我想大概椅子还没等我坐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哗啦一声,那个女生都被吓了一激灵。还没等她抬起头来我已经几步跑了出去,像上次一样。
那边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她说她是韩秀,我记得她就是那个总坐在第一排热爱回答问题把一头披肩长发留给我们的女孩,可我的脑海里绝没有留下跟她说过话的印记,这首先让我惊奇了几秒钟,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冲破陌生的,只要那件事的利益足够大,想必现在的就是这样。她神秘地说:“透露点消息呗。”嘿,跟小正一个口气,就像被复读了一遍。我大概已经猜想出那声音的背后该是怎样一个表情,那表情的深处又悬着一颗怎样心,但我不知道是该惊叹一些事情的传播之速,还是一些人的消息灵通之极。我告诉她,我也是顺便听了几句,没听真。她可说话了:“你卖什么关子啊!”好像我故意隐瞒,那语气又好像我跟她挺熟似的,不过我正希望跟每个人混熟一点。最后我还是穷尽口舌阐释“不知道”三个字的含义。后来她说:“那没事了。”吧唧把电话搁断了,显然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说话而付出的心思大于她的满意程度,有些事是难以预料的。我觉得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第一次说话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不过还是不想那么多为好,我喜欢的音乐又悦耳了一次才是最重要的。
电话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借着透过窗户的阳光打盹,我确信自己正在做一个很甜蜜的梦,那是一种乘坐着春风漫游天地的感觉。可是一阵十万火急的炫铃声立刻截断了我的电流,脑海里的画面漆黑黯然,而实际上我的眼前阳光一片,瞬间格式化了我的大脑,刚才的美梦的内容一下全忘了。我正在起身抬头的一瞬,恰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上面蹙起一团眉头,我想那代表着愤怒,我终于知道了先前两次那双眼睛的光顾是对我善意的警告,不是留恋我的音乐,而现在好意的警告转换成怒目的讨伐了。下面那张小口扭动几下,欲开还闭,没等我起身,就听见:“难道你没有看见门上贴着什么吗?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净干这么没素质的事……你不配在这里。”两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极静的环境中,产生了使全屋百分之百的抬头率,我不知所措,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霎时冲出了汗流,贴住了内衣,我大概连对不起也忘记了说,就灰溜溜的逃跑了,狼狈至极。关门的一瞬间正好瞥见一张白纸上鲜明的几个字:“考研教室,有损安静者莫入。”
是沈光丽,一个大大咧咧的家伙,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跟她的关系还不错,是所有异性朋友中最熟的,她说:“问你一件事。”
我的脑子里迅速亮如白昼了,说:“你是不是想问奖学金有没有你啊?”我有点没好气了,我想起了那个被打断的美梦,那个满脸愠色的女生和那极度尴尬的局面。
“嘿,你可真了不起!这事办成了请你吃饭。”这句话我听过她跟无数人说过,也一度让我的心里开了花,可现在休想把我弄得美滋滋的。
我说:“再了不起,也没你了不起,你是最了不起的。你想问的事情,我不知道,既然你这么了不起,肯定比我知道的多,你自己去弄清楚不是更好的选择么……”我想这时大概她还没回过神来,我吧唧就把电话放了,管她想什么都行,反正凭她的性格也不会放心上,可我有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呢,如果不是逃的快,恐怕早已千疮百孔了,我可是一个羞涩的男生,当众揭我的短甚过自己揭自己的短,那双锋利的眼睛,那灼人的眼睛,刺得人好痛好痛。
我开始想一些事情,我依稀感觉到了什么。有些顺耳一听顺口一说的东西却产生了如此大的威力,点火的人是我,遭到轰炸的也是我。我还有一种直觉,威力还不止这些,此刻有人正拨我的号码也说不定,而且我实在没脸面坐回那个女生的对面了,所以我低着头进去,没敢看她,取出自己的东西又一次灰溜溜的逃窜了。惊险的是,刚走出门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那段熟悉的磁性十足的而又旷远的音乐,屏幕上出现了一溜陌生的号码,每一个数字都显得歪歪扭扭,它们的背后是怎样的言辞、口气和表情,或许我是知道的。我不想让自己的眼前光明一片了,我宁愿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罩住眼眶,模模糊糊的画面有时是那么招人喜欢。所以我对自个说,管它呢,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于是那美妙的音乐在我的耳旁哗哗啦啦响个不停了……
(写于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