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1年,二十二岁的达尔文刚从剑桥大学毕业,机缘巧合,他以随船博物学家的身份,登上了英国海军舰艇小猎犬号,开始了环球科学考察之旅。那时的达尔文,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旅行对他个人和全人类的意义。
他们从普利茅斯航向南美洲,到南美洲后继续航行,经过太平洋到纽西兰、澳洲和南非,然后又返回南美洲,最后才回到英国。原本只有两年的航程变成五年,而航行的范围也从原订的南关洲扩展到世界各地。
最初几年,小猎犬号在南美洲海岸来回行驶。这使得达尔文有很多机会可以熟悉这块大陆,包括内陆地区。他们多次进入南美洲西边太平洋上的加拉帕哥斯群岛,而这几次探险对他们的发现也有决定性的影响。
他在那儿搜集到大量的材料并将它们寄回英国。可是当时他并没有透露他本人对于自然与生命进化的看法,当他回到英国(那时他才二十七岁)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位著名的科学家,在那个时候,他内心关于进化论的概念已经很清晰了。
1859年,达尔文经过20多年研究而写成的科学巨著《物种起源》终于出版了。在这部书里,达尔文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进化论”的思想,说明物种是在不断地变化之中,是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过程。
达尔文的进化论,可以说是历史上对人类思想影响最深远的理论之一。它不仅解释了人类起源的问题,推翻了“神创论”和物种不变的理论,轰开了人们的思想禁锢,把人们从宗教迷信的束缚下解放出来,而且进化论的影响还扩展到社会政治和文化层面,深刻改变了人类社会的面貌。
进化论学说及其相关的一些概念,比如“生存竞争”“自然选择”“适者生存”,已经进入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话语中,人们时不时都会引,法国生物学家雅克莫诺曾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进化论有个奇怪的特点,就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懂进化论。”
在读了这本《王立铭进化论讲义》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跟其他人一样,对进化论有些不少想当然和自以为知的地方。比如,“人是猴子变的”,“人只是基因的奴隶”,“自然界是战场,生存竞争一要争个你死我活”,“生物一定会从低级进化到高等”等等。
就拿我们最耳熟能详的“生存竞争”这个概念来说。一提到生存竞争,我们就会习惯性地把它想象在赤裸裸血淋淋的的撕咬和对抗。这其实是对生存竞争的误解,这种误解还带来了相当严重的后果。事实上,在相对论里,生存竞争的含义很宽泛,不光只有这一种形态,甚至达尔文都避免使用“竞争”这个感情色彩比较强烈的词,他原文的说法是“struggle for existence”,可以直译为“为了生存的努力”。
在达尔文看来,生存竞争有三种形态:种内竞争(同物种之内的竞争),种间竞争(不同物种间竞争)和环境竞争(物种和环境间的斗争)。同物种之内的竞争,因为居住环境、能力禀赋、生存压力几乎完全一样,导致它们的生存空间是高度重叠、甚至很可能是非此即彼的,所以种内竞争确实可能是非常激烈的,直接的对抗。比如羚羊和猩猩个体间的争斗,成王败寇。比如像狮子个体争夺有限的资源(像阳光,栖息地)等。
但到了种间竞争的层次,形态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层次的所谓“竞争”关系,非常复杂,隐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共生关系”。比如,生长在高山和极地的地衣,其实是藻类和真菌的共生体。藻类为真菌提供养料,真菌为藻类提供保护,两者的全作保证了地衣在恶劣环境中的生存,这是一种你好我也好的共利共生关系。这种“种间竞争”就和我们理解的“生存竞争”完全不同。
再说生物和环境的“竞争”,其实就是生物为了适应环境而生存作的努力。达尔文就提到过,沙漠边缘的一株植物(比如仙人掌),就在和干旱的环境进行生存竞争。而生物和环境的竞争,表现形式往往也是多元和复杂的。同样在天寒地冻的北极地区,动物适应寒冷环境的方式就是多种多样的。有的长出厚厚的皮毛来防止热量流失,比如北极熊;有的发展出在地下躲避严寒的技能,比有北极黄鼠;还有的干脆在北极的冬天,长途飞翔上万公里到南极去避寒,比如北极燕鸥。
由上可见,我们对进化论里“生存竞争”这个概念的理解是偏狭的,对生存竞争带来的后果的想象也是狭隘的。物种内部的竞争虽然是激烈的,但竞争时间长度最长也不会超过生物个体生存的总时间(生物的寿命)。而从漫长的时间来看,我们看到的是地球上的生物在种间竞争,在和环境竞争,而竞争的结果是,物种之间,物种和环境之间相互适应、和平相处,甚至是相互依赖的状态。正因如此,我们的地球才成为千万万种生物的乐园,而不是修罗场。而生物对环境的竞争,也大大拓展了生存的疆界。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人类对月球,对宇宙空间的控索,也是我们对环境展开竞争的结果。
进化论的对人类社会的深远影响不仅体现在自然科学,生物学领域,还溢出到社会政治领域。在进化论刚刚进入中国的时候,它讲述的生存竞争,被当时的中国精英们狭隘地理解成了“弱肉强食,丛林社会”的种内竞争关系,并且推广到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的竞争上。不光中国精英有这个误解,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这种片面强调种内竞争的理解方式,也就是所谓“社会达尔文主义”,曾经给整个世界带来深重的灾难。它为入侵弱小国家、屠杀落后民族、歧视残障人士等恶劣行为提供了思想基础。
这都是片面理解“生存竞争”带来的恶果。另外生存竞争是讲的生物层面,我们人类虽然也是生物,但毕竟是有认识能力,有道德法律,有悲悯之心的生物。如果用那种片面的生存竞争的思想,来处理人类的种内竞争,那无异是把人类社会降格为丛林,把人类降格为无知无识的生物,这显然是很荒谬的。
生存竞争的概念也可以给我们很多其他领域的启发。比如在商业上,今天中国的商界精英对竞争的理解,也往往还停留在种内竞争的层面。他们喜欢搞同质化竞争,打价格战,互相挖角,掀起了一场又一场以资本为武器的商业“种内战争”。其实,你如果看到一家卖面的面馆生意很好,聪明的作法不是在它对面也开一家面馆,而是在它家隔壁开一家小笼包店。
在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版后一百多年的今天,随着科学的进展,一代一代科学家的努力,进化论本身也进化了。它已经从达尔文个人的天才推想,变成了一门有坚实理论和大量实验证据支持的现代科学理论,是一个博大精深的体系。王立铭教授的这本书,是站在整个现代科学体系的基础上,对进化论的一个具体生动的阐释。里面大量的案例和真知灼见,可以廓清我们很多对相对论的误解,也可以获得很多生物学以外的启发。
更难能可贵的是,王立铭老师能够用通俗晓畅的语言把复杂的科学讲得清楚明白,科学的严谨性也丝毫不受损。这与他渊博的知识,科学的思维和语言技巧分不开。在没读这本书之前,我以为我懂进化论,在读了这本书之后,我才知道进化论是这么有趣,有启发价值的一人理论,值得我们好好地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