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庄刃从便利店出来。

大街的斜对面，胥克和周萱正面对面站着。胥克突然抬头，向我们这里远远望过来，庄刃向他挥手。

我拧开柠檬汁的瓶盖，把饮料递给庄刃，“先解解酒吧！”

他接过去，仰头猛灌了几口，喉结翻动，嘴角不经意间流下几滴果汁。喝完后，他长出一口气，“其实没喝多少酒。”

我看着街对面，“庄刃，再帮我个忙吧！”

他看看我，又看向街对面，“周萱是你带来的？”

“不是。她自己跟来的。”

“那你……想让她来吗？”

“我不知道……”

街对面，周萱突然抱住了胥克。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刺大于痛。

胥克没有推开她，他依然看着我们这边。周萱的手慢慢攀上了他的脖子……

我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庄刃用手挡住了我的视线。眼泪濡湿了他的掌心，我恨自己如此软弱。

克制。

我推开庄刃的手，抹掉眼泪，调整好嘴角弧度，试着笑了一下。

庄刃从身后递给我纸巾，我接过来擤掉多余的鼻涕和脆弱。转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

我拉住他的手，大踏步向街对面走去。

庄刃想要挣脱，但我握得很紧，他挣不开。

“这就是你说的帮忙？”他问道。

“是。”语气不容置疑。

胥克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支烟。

夜色深沉，路灯在他身上洒下淡淡的光晕，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的水泥路面上。烟蒂在夜色中忽明忽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很快又随着他的气息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他的目光穿越烟雾，凝视着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身影，像是被定格在一幅画中，既融入夜色，又独立于夜色之外。

神秘、孤独、脆弱、深沉，这些我曾在他身上想象过的词汇，此刻一一复活。

周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

察觉到我们走近，胥克最后吸了一口烟，然后在灭烟器上摁灭烟头。

我把柠檬汁递给他，“解解酒吧！”

他接过，“谢谢。”眼神扫过我和庄刃握在一起的手。

“安岩那边怎么样？”庄刃松开我的手，上前一步问道。

一瞬间，我有种被丢弃的感觉。

“没事，酒店同意和解，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散场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一点。

“既然没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散了吧！我先回去了。”我向他们挥手再见，转头向路边快速走去。

“我送她。”庄刃追上来，拉住我的手。

我想甩开，庄刃却握得更紧，“做戏做全套，他还在看着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周萱已经挎上了胥克的胳膊。他任由她亲密地靠着自己。

我回过头，也像周萱那样挎住了庄刃的手臂。

我一直以为，他们“见”与“不见”不会有什么不同。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也许庄刃说得对，我还是不够了解他。

我和庄刃向悦华酒店附近的停车场走去。庄刃喝了酒，叫了代驾。

我有驾照，但是从来没有上过路，庄刃不敢让我开。

路上，我把车窗开到最大，寒风肆无忌惮地灌进车里，冰冷刺骨。

身体冻得麻木，心里也许就不难受了。

刚才的一幕幕画面在我脑中不断回放：胥克靠在墙上抽烟，周萱抱住他，攀上他的脖子，挎住他的胳膊……

“亲密”二字当真可以这么简单而又直接？亲密到底是一种行为，还是一种感受？

我和他的恋情持续了八个月，但还没有他们半小时之内靠得那么近……

“师傅，关上窗户！”庄刃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窗户从边框的缝隙中一点点升起，最后被总控关死，任我怎么按也按不开。

“温度再调高一点。”他继续对前座吩咐道。

他脱掉黑色大衣，盖上我已经冻僵的身体，“你要是生病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我想对他笑一下，才发现面部已经僵硬，没能笑出来。

他突然把我搂进怀里，“想哭就哭吧！”

但泪仿佛也被冻住了，欲哭无泪。

身体已毫无知觉，我没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这么抱着。蓦然间，我似乎开始贪恋他怀中的温暖，竟不自觉地凑得更近、更紧，他感受到我的动作，也搂得更近、更紧。我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味，他一直有这种味道，只是此刻，我开始贪恋。

空调升温，暖气渐渐充盈了车内狭小的空间，我感到身体在一点点恢复知觉，嗅觉好似也更加灵敏，他身上的草木味越来越浓。

我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很干净的下巴，略微有些红润，似是剃须时太过用力。

“庄刃，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我轻声问。

“那你又为什么不来？”他低头看着我。

“你先回答我。”我向上拉了拉大衣。

他帮我把大衣拉好，“因为想见你。”

我沉默。

“该你了。”他提醒道。

“因为不想见他。”我坐起身，想吹风。

他让司机给我开了一个小缝，冷风扑到额头上，瞬间神清气爽。

我在心里默念：庄刃，谢谢你，对不起。

到家时已经两点多了，屋里灯还亮着。

“汪汪汪~”听到车的声音，笨笨狂吠不止。我妈出来给我开门，“怎么这么晚？”看见庄刃她很吃惊，“你是……”

“阿姨好，我是庄刃，您还记得我吗？”

我妈突然兴奋起来，“哎呀，庄刃呀！前些天我还和廉纯提起你呢……”

庄刃朝我看了一眼，我没空理他，笨笨正缠着我摇尾巴。

“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了，阿姨都认不出来了。”

“哈哈~”庄刃笑笑，“胃口好，吃得多。”

我妈打量完庄刃，又去打量那辆比亚迪，“车里还有人呢，是谁呀？”

“代驾。庄刃喝酒了，不能开车。”我解释道。笨笨跑过去朝庄刃嗅了嗅，他吓得往后躲了一下。

“笨笨，回来。”我叫道。

“别怕！不咬人。”我妈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两个头的男人，满眼笑意，“小刃，那是你的车呀，真不错。”

“阿姨，不是我的，家里的。”庄刃略显局促。

“家里的不就是你的嘛……”

我打断她，“好了，妈，妈！别聊了，都两点了，人家要回去睡觉了。”我一边推着我妈朝大门走去，一边回头朝庄刃挥手，“回去吧！路上小心。”

“汪~”笨笨也朝他叫了一声。

“小刃，有空来家里做客啊，阿姨给你打包子！”我妈不死心地回头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