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渭崖凝神于灵堂棺材后的死者遗照上。女孩长得十分清秀,年纪轻轻的脸上还未褪去稚嫩,还洋溢着那令人心疼的笑容。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眉眼中带着星辰皓月,闪闪发光。
“渭崖大人,劳烦了。”渭崖看向那个女人,应该是女孩的妈妈吧,她的脸上布满了不舍与绝望。
“倒也无事。只是我希望你的女儿可以走的清净些,所以还请夫人出去。”
才刚刚说了几句话,女人眼睛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转身欲走却又向渭崖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的说:“劳烦了。”
“还请夫人节哀。”
女人再次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摆在灵堂之上的女儿,还是转身走了,轻轻关上了灵堂的门。
渭崖蹲在地上看着女人刚刚不经心滴在地上的泪水,一滴又一滴,晶莹而通透,拿她那白嫩的手轻轻一点,放在嘴里轻轻一嘬:“咸的。”又将沾有口水的手把几滴泪水连成了一个圈。
圆圈散发出缕缕金光,渭崖双手和十,轻念道:“吾以吾之名引忘川,渡魂于曼珠沙华旁。”周围忽然升起无数个发亮的小圆点,像森林中令人向往的萤火虫。一瞬间,无数光点又消失不见,闪耀的光彩黯淡下来。
女人用力打开门,着急的跳起来想要抓住上升不见的白光,可是灵魂已逝去,再想抓肯定是触碰不到了。渭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缓缓擦着自己指尖的水珠,泛起了浅浅的微笑:“夫人,逝去之人是触碰不到的,莫白费了自己的力气。对逝去之人还是不要执着的好。”
她的言语寡淡凄凉,似是看破生死红尘的世外仙人。
她在女人凄惨的哭声下平静地走出屋子。
长渊身着黑色长袍,狂风吹得袍子猎猎作响,宽大的双袖里充满了血腥的风。她站在那暗红的屋檐上,发丝也随风飘扬,煞是好看。她的眼神不知看向哪里,只是直直的看向前方,也许是广阔无垠的湛蓝天空,也或许是鳞次栉比的房子。
‘‘长渊大人,您赶紧从屋檐上下来吧,祭典快开始了!’’
“好。”她轻声应答,身子却没有动。面对狂风,她将头上的发簪解了下来,长到小腿的头发敌不过狂风肆虐在长渊脸上胡乱拍打。望着前方,长渊眼里终于抑制不住留下了两行热泪。
“善卿……”面对疾风,后面的字句消失在风中。也许如长渊所愿被狂风捎去给那人了吧。
我好想你……
长渊身着白色祭袍,衣摆长达一米,却没有沾染一点世间的灰尘。衣诀翻飞的样子像极了上古神话中的神明。身上大大小小用红绳系了不下百来个铃铛,一走路便当当作响,铃铛在夕阳下散发着耀眼的光亮。刚刚胡乱拍打的头发也变成了繁复的发髻。她缓缓走上祭台,看向自己周围,全是战乱中被敌人杀死的士兵的尸体,他们被按照特殊的位置摆放,像是什么奇特的阵法。两行清泪又像止不住的洪流顺流而下,嘴唇蠕动:“善卿……”
但是很快的,她将泪水抹去,残阳如血,火红的彩霞悬挂在天边,暖暖的橙色映在她脸上,映在她坚定的眼神里。
她双手举起,宽大的袍子飞扬。
霎时。
数十名身着同样白色长袍的舞者围住祭台,悠扬的丝竹声起,弥漫在空气中。
丝竹声时而悠扬时而短促,似在对亡灵诉说对他们的思念,里头仿佛有娘亲对儿子的叮咛,妻子对丈夫的呢喃和丝丝抱怨,也有孩童对爹爹的撒娇,千万缕感情汇成了一首乐曲。乐曲的每一个乐音成涟漪状扩散,当他们碰到周围的山川时,他们会与山川产生共鸣。感觉八方的空气都参与了这一个来自情感的共振。周围的舞者在祭坛外围跳着柔美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身子软弱无骨,仿佛不仅是长袍随风而动,连她们也随风而动一样。
长渊知道,此舞之中并非包含柔美,而是包含断肠之痛楚。
疾风舞动着长渊身上的铃铛,那声音清脆的不像话。随后她便跳起了独特的寻魂舞,时光便夹杂着清脆的铃声这样渐渐流逝,夜幕笼罩…..
不知道什么时候丝竹声渐弱,数十名舞者以及长渊静立不动,在夜晚的深蓝色光辉下,好像可以听见每一个侍者激动而起伏不定的呼吸声,他们知道,一定是有什么来了。目光遥望着山谷的方向,四周清笛声起,幽怨婉转。在远方的山谷中传来了一阵阵哭声,它不似女人的啼哭带着幽怨与绝望,而是属于男人的哭声,撕心裂肺,是对自己没有凯旋归来的不甘,正如“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悲凉。
“来了。”长渊转动起身子,铃铛乍响。所有舞者及长渊双手合十,祭台在黑暗中发着金光。
“吾以吾之名引忘川,渡魂于曼珠沙华旁。”长渊闭起双眼“愿,尔等共享安乐,尔等功绩,天下及吾辈必将牢记于心。愿,尔等早日踏入轮回……”
“愿,尔等共享安乐,尔等功绩,天下及吾辈必将牢记于心。”四周舞者轻念道。
周围尸体中皆升起无数光点,明丽刺眼。衬得天上星光黯然失色,光点的颜色逐渐变深最后一瞬间,万点消失不见……长渊的眼光快速的跳过每一个光点,想找到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是没有。
“您辛苦了。”舞者对长渊说。长渊收回目光:“不碍事,叫那些在大殿里睡着的仵作们过来搬搬尸体。”
“是。”谁也没看到,在转过身子的那一刻,眼泪已决堤……
“婆婆,那她为什么要哭啊?”渭崖问。
坐在一张破旧不堪的凳子上的一个老奶奶说:“长渊引魂的将士里有一个将军,名叫李善卿,是长渊的丈夫。在那一场战事中那一个军队无一人生还,但是却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说完她满足地笑笑,摸了摸自己身上披的丝巾。
“得了吧,真像您说的那么邪乎,我们怎么现在一点法力也没有啊,还要天天拿那些个化学物品做样子,还得天天担心家属会不会看穿……”渭崖不满的嘟了嘟嘴。
“渭崖啊,你是不知道,长渊她也是存有私心的啊,她将善卿的尸体私自藏了起来,渡魂的时候没有将他的魂渡走,想要善卿在人间陪着她。听说是天上的人给的惩罚啊……咳咳咳咳…….”
“婆婆啊,那18字之诀中的忘川是何意思?”
“神话传说中,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分为界。忘川河上是奈何桥,而桥头有孟婆守着而那奈何桥旁就开着那曼珠沙华……咳咳咳……”
“婆婆啊您小心些,您真的太老了。”
“是啊,我活了千百年了……”
渭崖闻言大惊:“您到底是…..谁?”
那个年长的老婆婆笑道:“姓吴,名长渊。”
渭崖从床上惊醒,耳边回想着婆婆的那句‘姓吴,名长渊’。她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就算吴祖宗在也过千岁了,肯定是梦。”
她将长发扎起,穿了双拖鞋下了床。
却没有看到在床边柜子上多出的的白色祭袍,跟长渊婆婆在祭典的时候穿的,
一模一样。
衣服里躺着一张泛黄的纸条,那用毛笔写出的苍劲字体是:
渭崖,此乃汝之使命,即便没有法术,用心即可。记住,法从心生。
吴长渊
读《与凤行》有感而发,故写下此故事。
献给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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