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小河道上有几个孩子往水里扔鞭炮,看着他们欢腾的样子,不由忆起儿时也曾这样快乐。听着不同方向传来的鞭炮声,惊觉这一年又到了尾声,新年正悄无声息地来临。
彼时年幼,对新年总有许多祈盼,一身新衣及各种只在过年才会有的荤菜糕点、不同口味的糖果,使我在新年来临的前一个月就开始寝不聊寐。尽管雪夜漫漫,我却热情不减,夜复一夜地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父亲常说:大人盼种田,细伢盼过年。小孩子哪里会懂得大人的焦虑,我只是一味憧憬着过年的美好。而父亲则忙着处理各种琐事,如欠账还账、购买年货。
打年货一般是挨到腊月二十八甚至二十九才去,就在村口的商铺里,各种年货都有。一般家里还会提前几天杀年猪。
我有三个姑姑,其中一个姑姑经常在腊月二十八九上门来,送我一双大码红绒布鞋,鞋底是那种泡沫的,她从我父亲手里拿了钱回去打年货,给一家老小过年。
印象中,儿时几乎每次过年,每年冬天,都会下一场或者好几场大雪。到处白雪皑皑,年长的哥哥姐姐们在雪地追逐着打雪仗,特别热闹。
过年期间要上别人家里拜年,初一去村里各家各户拜,主人家会摆上糖果瓜子,只需进门说句吉利话讨个好彩头,糖果瓜子便会热情的递上来。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糖果,讨厌瓜子。也有半大小子上门拜年,主人家会递烟。
倘若哪家当年有年长之人逝世,初一那天会在春台上点白色蜡烛,堂前铺上蒲团,这时进屋需先上去磕头,起来才和主人说吉利话,按照规矩,主人会在一旁等候,也有上前搀扶的。
我过年的新衣服,喜欢有超级大口袋的,我们村子两百多户,倘若口袋小了,没走几家就得回去把糖果倒出来,腾出口袋再继续去拜年。与我而言,相当麻烦。
拜年的时候,有些小孩会结伴同行,非常热闹。记得有次看到小伙伴背着蛇皮袋拜年的,估计把整个村子都拜完了,也装不了半袋。我虽然很羡慕,但却不好意思那样做,曾见过乞丐背着蛇皮袋去要饭的,所以心里十分抵触。毕竟我是个从小看到电视剧里别人用盖碗喝茶就嚷嚷着也要学的人,家里自然没有盖碗那种精致的器皿,于是乎,就着搪瓷杯装开水,用另外一个杯子当盖子倒扣在上边,喝的时候还需刮一刮杯沿,端到嘴边慢悠悠地吹一吹,轻轻抿一口,仿佛喝的不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而是顶尖的香茗。
初二是去外婆家拜年,但我只去过一次,也是下大雪。基本上初二这天我会在家里,我的那些表哥表姐会来给爷爷拜年,这一天我是相当难受的。
初三初四就轮到我去几个姑姑家里拜年了,这一天我是贵客,会被烧汤对待——精致小巧的瓷碗热气腾腾地端到面前,里边是一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一把泡在肉汤里的馓子,配着翠绿的大蒜叶,有时候会有一小块油炸的糍粑,被肉汤泡得酥软。
我最喜欢吃肉汤泡的馓子了,只可惜长大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自己也曾买了食材做,但怎么也吃不出儿时记忆中的味道。不知是长大后味觉退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是永生的遗憾。
约摸到了十岁,就开始觉得过年没有那么美好了。也许是开始懂事了,理解了大人的苦楚以及亲戚间的势利。我渐渐讨厌拜年,很少去亲戚家走动,这个任务就交给家里的长子——我哥了。记忆中的味道更是一去不复返。
步入社会以后,年味渐渐淡去,仿佛所有的美好越来越遥远。过年令人窒息、惶恐不安,甚至有几年漂泊异乡,大年三十蒙头睡觉。后来离家近了,每逢过年不得不回去,贴对联、给晚辈红包,给家里添置年货……
过年变成了义务,而我只是木讷的重复着自己该做的事,年复一年,还要忍受四周长辈家人以及我不熟悉的那些人的盘问和议论。我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年!
逐渐明白了儿时常听父亲说的那句“大人盼种田,细伢盼过年”。真的,初听不识语中意,再听已是语中人。但凡到了过年,总是焦头烂额。一年到头碌碌无为,光阴却总是这样消磨了,该做的事没有完成,想要的没有得到,肩上的责任还在,要尽的义务还在。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义务?……
小年一过,剩下的日子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年终总结写了,新年计划写了,有些焦虑就随风去吧。活在当下,不负当下。
窗外细雨缠绵,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但屋内依旧温暖如春。看书、写作、画画,亦或是追剧,总有一种会让自己发光。就把那些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暂且放下吧,将诗和远方拥入怀中,用最美好的姿态迎接新年,迎接崭新的自己!
盼一场大雪,待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