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都是老人。
砖石结构的老病院,积满厚厚的灰尘,很久没有人来清洁了。
医学的进步,让人无法死亡,疾病、伤痕、畸形都无法伤害,甚至是罪犯都无法用死亡赎罪,除了自然衰老是被允许的。
这是写在宪法里的规定,不用人造器官、数据复制,在所有医疗手段后,人允许自然衰老死亡。
这座城市充满了衰老的气息。
当允许所有人静静等待死亡的一刻,社会就停止了运作。所有的物质都保留在不死的老人身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宛如尸体堆的临终世界。
没有资源给大自然,没有资源给下一代,没有资源给予活力。仅剩的AI管理着所有的死亡,期待加快死亡的步伐,能有更多的资源去运作,运作保存老人的模式。
没有尽头的路。
“别担心,你马上就死了。”
安慰床边的老人,是少年的工作。对方可能是他依旧在世的亲人或者远亲。在这个世界,所有活着的人都存在活着的远祖。
“昨晚你也是这样说,我一直在期待啊。”
“恩。”
其实,他从没说过,但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老人都说了这句话。这已经是无意识的欲望,区分不了个体的集体意识。
寒颤。每次想到这点都寒颤。
不止一次,他想杀了所有老人,让世界重回新生。但是,AI的第二大资源管理,就是仅有不多的活人管制。
新鲜的年轻的,是衰老的临终的奴隶。
无法认同的逻辑,这就是现状。
“我的药,你吃了吗?”
“很好的药,我感觉我能活过来。”
他笑着说,“一切都能活过来的。”
他改造了家里的药剂树,一种联网数据库的半生物半机械,种树一般生出可编辑的药剂,生物活体、复合化学成分、纳米机器人,几乎无所不能生存。依靠土地获取资源,也能自我复制传播,宛如树一样。
这是衰老时代发生前,最后诞生的汇集顶尖智慧的存在,现在只能产生药剂。
而,现在会都活过来。
潜伏很久了,依靠药剂树飘扬的种子,他把篡改的因子已经给了全世界,昨晚靠多方面确认过了,并准备好瞬间对管理AI的物理隔离和物理破坏。在此之前,我欺骗了它的认知,夺走它的力量,还有它的智慧,现在就是反叛的时刻。
种种细节,历历往事,我们不用深究,我们只需知道他成功了。
老人的身体开始了颤抖,皮肤边缘生长出一层半透明黄色的薄膜,像茧一样包裹着老人的尸体。分解茧,一个把生物用酶、激光等分解到最简单的生物质。
窗外水泥地上长出了绿色的植物,浅浅蔓延到屋顶,并开始长出枝桠,消化混泥土钢筋等建筑材料,原本用于救援困于建筑的生物,现在用于新建植物建筑。
湖水里一个个巨大的卵形成,那是生物湖,结合数据库,培养任何生物并传播。
地面的自然化平台,开始运作,一旦城市的资源出现不合理配置,自动计算移动,创造出合理的环境,让生物成长。用于灾后重建、废弃都市变森林等。
管理AI的死亡,并不会波及其他自动设施的运作。他种下的种子,只针对老人及其附属设施,而且有限定克隆次数后死亡机制。一次对衰老的审判,或者大清洗。
在管理AI死亡前,它会向全世界活人发送信息,最后的安全屋,人们会汇聚在一起。
这就是他的目标,遇见其他人。
离开不断分解的医院,他坐上了悬空小屋,或者说他的家,他的飞船。
要开始下一步了。
再见了,所有的临终,不,终了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