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纳兰性德
冬日的夜,总是来临得特别早,还不到七点,窗外已是寂静而清凉的暮色一片了。
站在阳台上俯瞰着楼下的一切,远处的天空深邃遥远,偶有几颗星星点缀其中。东面的桥上还不时地驶过一辆又一辆的车,灯火灿烂依然繁华。而院子里则已没有多少行人了,暗淡发黄的路灯在寂静中散发出淡淡的忧伤……
我收回目光,正要进屋,却被玻璃上映出的我的样貌给吓住了,一对疲劳无神的眼,两个大大的眼袋垂在同样暗淡无光的脸上,干枯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嘴唇也是干裂得起了皮,一副中年女人苍老颓废的模样。“我真的是不适合待在北方”我自语道,“仅仅就几日也不行吗?”我不愿再想这个问题,逃也似地离开阳台……
屋里,朱在忙着收拾回去的行李。元则在录歌,是朴树的《那些花儿》,唱得真不错,声音干净,情感充沛,音准节奏也都很好。我一旁默默地听着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
……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听着听着我竟忍不住泪如雨下,控制了多少天的情绪在那刻瞬间崩塌。
我知道,一定是你在这儿,在这个装修得像新房一样的旧房子里,我仿佛觉得你一直都在某处看着我似的。
桌子上的全家福,书柜里你的诗集,工作笔记,字画以及一本本的相册,都在提醒着我你的存在。父亲,我的父亲,我是在想你了,一如当年,我来寻找你了。只不过那时我正少年如花,如今却也已是初见时你那般的年纪了。
那时的你总是温和而好脾气的谦谦君子,面对见面后总也不肯叫你一声“爸爸”的我,并不责怪,细致而体贴地关照我融入新家,尽可能维护着我的小小尊严。慢慢地我们熟络了,我愿意亲近你了,依然不愿叫你“爸爸”,看得出来,你有些难过,但还是只笑笑而已。奶奶忍不住责备我不肯叫你爸爸的这个事情时,你竟然维护着我。我想你那时一定是懂我的,这么多年父亲角色的缺失,我是真的不习惯有你的存在。
后来很多年过去,我依然不习惯叫你,偶尔叫上一次,都费劲得忸怩好久,我也拿自己没办法,你还是从不会责怪一声的。
父亲你是大家眼中的“好好先生”,但并不是没有个性的人。有一次,在聊到我现在的名字时(父母离异后,我随母姓,单名也变成双名)颇有微词,你说:“你和你姐都是我在北京工作时出生的,北京原称‘燕京’,所以你姐叫燕,又因北京也曾叫‘北平’,于是你就叫‘平’,你们姐俩的名字不仅有纪念北京的意思,也寓意着美丽平安呢,你妈给你改姓我没意见,可此‘萍’非彼‘平’实在是差强人意的,要知道好的名字会佑人一生呢” 当时你频频摇头叹息,我并不以为然,如今我才明了你的真心意,可惜的是年少时我并不懂你,懂你时你却早已不在人世。父亲,我的父亲,如果可以,我多想喊你千万遍的“爸爸”,只希望你听见,那是我欠你的迟到的呼唤……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
元的歌已全部录制完毕,朱也在催促我们洗澡“都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好赶早上路回汉”
明天,我就要走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再见,所以,父亲,请今夜一定到我的梦里来,今夜,我谁也不是,只是你的‘平儿’,北平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