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突然接到了老高的电话。
老高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联系了,不过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奇特,即使是很久没联系,聊起来依旧没有陌生感,就跟上周刚见过面一样。
要说这次通话的内容,我还是得先交代一下我们2010年大学毕业至2014、15年这段时期,老高的情况。
我们所就读的大学,是一所石油院校,当时在我们那个年代,石油行业还属于大家比较羡慕的行业,毕业后随便端起一个石油碗,便能吃上一辈子。但就在我们这届应届生即将进入校园招聘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08年金融危机,波及到了很多行业,原油就是影响比较大的一个,行业不景气;另一件就是09年下半年甲型流感爆发,几个比较大型的、有针对性的校园招聘会都取消了,可想而知,我们那届的就业形势不容乐观。
老高在大学时期,属于我们系学生会的干部,虽然当年就业竞争比较激烈,但他还是很顺利的进入了中海油。而我就没那么好运了,大学时期不愿参加学校活动的我,没有特别出彩的简历,自然在招聘市场无人问津,再后来我去了一家齐齐哈尔的机械厂。
在招聘过程中,有一个现象,当时觉得不是特别正常但也没多想,那就是性别歧视。不论是哪个石油公司,只要是女生,一律不要,不管这个女生有多优秀。由于我们在大学时期学的都是以设计为主,自然而然大家想象中的未来工作也应该都是坐在电脑前,这样的话女生在求职市场上也没有多大的劣势,但当我们这批人真正走到了工作岗位之后,才发现我们还是太天真了,他们不要女生真正原因,那就是大家入职之后都是从事体力劳动,不是那种操作机器的体力劳动,是那种抗管子,轮大锤、一天工作14个小时以上、一周工作7天的体力劳动。一年之后,我认识的进入石油系统的同学很多都辞职了,也包括老高在内。
我虽然没进入石油系统,不过也不太好过,辗转了几个城市,换了几个工厂,但始终没得到一个吃得饱饭的工作,后来我又回到了东北,落脚在哈尔滨,也放弃了坚持了几年并且还挺喜欢的机械行业,当了一个金融民工。
就在刚来哈尔滨的第一年,我见到了老高,这是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他回山东老家探亲后,返程路过哈尔滨,便联系到了我。
老高从中海油辞职后,回到了他老婆的老家林甸,由于林甸是个小城市,也没什么班可以上,两口子便盘下个超市干了起来,主要卖的就是生鲜,这一干就是个几年,现在生活过得还不错。
可能是由于做了小买卖的原因,本来就健谈的老高更健谈了,讲了很多生鲜行业的内幕,比如学校食堂和饭店会收走当天卖不出去的冻肉;再比如他们瓜果蔬菜一般都是50%的毛利,1元进的卖1块5,但要算上损耗可能只有20-30%利润等等。
虽然和大学时期的老高相比,现在的老高更多了一份小商小贩的气质,但也能看出来,他应该算是我还联系的同学中,仅有的几个能算的上富裕的了(各类二代除外)。
这就是几年前老高的基本情况,在那次见面后的一年内,我俩又通过几次电话,之后各自繁忙,七八年没再联系过,直到昨天那次通话。
“干嘛呢老张,现在在哪发财呢”。朋友都叫我老张
“发什么财啊,就是打工,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你怎么样了,还在林甸么”
“我现在在青岛呢,来青岛两年多了”
“怎么跑青岛去了,有项目啊”
“项目啥啊,咱就是个小市民,你现在方面么,我这没啥意思,唠唠嗑,也给你讲讲我这几年发生的事”
“我方便,你说你说”
随后,老高就跟我讲了这几年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
之前说老高在林甸干生鲜超市,干了几年后也挣了点钱。2017年的时候,老高和他几个大舅哥看上了一个环保燃料的项目,大概是将玉米荄子通过加工后转化成燃料,几个人合计了一下有利可图,便开始租厂房、进设备、向农户收原料,搞了起来。可就在厂房设备都支起来、玉米荄子也收好了之后,天就一直下雨,刚晾干的玉米荄子转眼间又受了潮,没折腾几次就都发霉变质了,到2018年年底,成品没出不说,还经常被相关部门调查,最终被迫关停这个工厂。工厂赔了七八百万,其中老高赔了一百多万。
这时的老高基本已经没什么钱了,再加上对当地营商环境的失望,他带着媳妇离开了东北,打算去其他城市,看看还能干点什么,在2019年年初,他暂住到了青岛。
起初,老高和他媳妇两个人当骑手送外卖,但送了三月之后发现,骑手这个行业,单价越来越低不说,竞争还越来越激烈。没办法,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干生鲜的他,又重新捡起了老本行,靠着手里几万块钱的积蓄,又贷了点款,盘下了一个门市。
老高说,之所以一开始没打算干生鲜超市,是因为太辛苦,小市民干这行,进货都要靠自己,挣的都是辛苦钱,不像那些大资本,选个好地段,有固定的货源,再雇几个员工。可后来真是没什么可干的,只能重新捡起了这行,毕竟还是有几年经营经验的。
生鲜超市干起来之后,生意也不温不火,按老高的话说,毕竟自己是外地人,总感觉本地人欺生。但一个节点的到来,完全扭转这个小生鲜超市的局势。
那是2020年新年,大家都知道,新冠疫情爆发初期,全国全面防疫前期,当时青岛的政策是,除了生鲜和医药,其他店铺全关闭,毕竟这两个品类直接关系到民生,而大年初一之前还在营业的生鲜超市可以正常营业,但初二以后的也不允许复业了,老高当时正是赶上了初一前的那一波,所以在疫情期间,他也是一直营业着。
是市场就肯定有竞争,一个区域不可能只有一家店铺,老高的生鲜超市也是一样,在疫情期间,他周围的那些生鲜商贩按他的话说,从没见过这么狠的,趁着大家屯粮屯菜,五倍十倍的这么宰,老高说自己是党员,要有党员的觉悟,他们卖五倍十倍,自己就买两倍,前文提到过,生鲜一般加价50%,一块钱进的卖一块五,当时因为物资紧缺,获取货源难度加大,一块钱进的加一块,也不算过分了。
虽然没像其他商贩挣到那么多钱,但没想到过了两天,在青岛电视台报道的良心商家中,老高的超市上榜了,这些周围的街坊都知道老高做买卖实在。他的超市的客流一下就上来了。直到现在,仍然有一批稳定的常客光顾。
老高随后又说,即使生鲜是疫情期间最挣钱的行业之一,但这钱也不是谁都能挣到手的,疫情前青岛大大小小的生鲜超市有1000家左右,2020年底突然增长到2000家左右,现在就剩下1200家,一旦一个行业利润过高,资金就会立刻进入把利润摊平,而后续的跟风资金最后很有可能是亏损出场,基本所有行业都这样。
听完老高的讲述之后,我也是内心一阵感慨,一是感慨老高这几年曲折的经历,二是感慨善恶到头终有报,老高虽然没有发那笔国难财,但却收获了街坊的信任,获得稳定的客源,现在也算是在异地站稳了脚跟。
随后我们两人因为各自繁忙便挂了电话,不知道下次通话时,还会有怎样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