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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初进贾府,合家上下没有不夹道欢迎的,从贾母到王熙凤、贾宝玉,从主子到仆妇、丫鬟。“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
林黛玉之母贾敏是贾母唯一的幺女,当然也是贾赦、贾政两兄弟唯一的妹妹。作为贾府最高统治者的贾母如此,其他人焉能不见机行事?在古代,讲究“爷亲叔大,娘亲舅大”,林黛玉和这两个舅舅的亲密关系自不待言,就连刑夫人、王夫人这两位舅母都对林黛玉宽慰连连、呵护有加。
然而让人感到不解的是林黛玉初进贾府,这两个舅舅实际都没有亲自接待她,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有些人是认为林黛玉丧母之后,势孤力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受待见和重视是必然的!是真的吗?我们来看原书中是怎么说的?
大舅贾赦“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二舅贾政呢?当日外出斋戒,他日再见。结果一家之主的赦、政两位老爷实际都没见着!
表面上看,这两位舅舅与前面以贾母为首的女眷接待的热络场面反差太大了!历经丧母之痛和长途跋涉的娇弱亲外甥女,亲自登门拜访结果扑了个空。是两个舅舅不喜欢林黛玉吗?显然不是。
大舅所说的一番话固然不乏推脱之词,但是一个年过半百、沉溺酒色财气、梦浪荒淫的老男人能耐着性子说出这么一番细致的家常话,也算中规中矩而又有人情味。他所说的“ 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也很可能就是真实的身体状况和心理感受,看不出贾赦不喜欢这个外甥女。
贾政就更不用说了,整本书里其实有很多细节体现贾政实际上很宠爱林黛玉。小说第七十六回写林黛玉和史湘云中秋之夜在大观园的凸碧堂和凹晶馆处比赛对对子,因湘云赞这个馆的名字取得好,林黛玉无意之中道出了舅舅贾政对她的赏识。
“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如今就往凹晶馆去看看。”素来严苛刻板的贾政,竟然对于林黛玉拟的名字一个字也不改全盘采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欣赏?
还有林黛玉数次和贾宝玉闹别扭或开玩笑,每次都脱口而出:“我告诉舅舅(即贾宝玉之父贾政)去的”!很难想象矜持、敏感的林黛玉如果不是感受到贾政对她发自内心的宠爱,她会这么自然而然地祭出这杆大旗!另外,林黛玉去世时,贾政这刻板、方正的老先生还辛酸地当众落泪。
上面我们说了,没见着二舅贾政是因为他外出,这个情有可原。大舅贾赦呢,也确实有可能身体、心情欠佳,那番话里实情或许有。
但是我们也可以合理猜测,贾赦推脱的成分也是有的,原因呢?贾赦生性比较冷血,感情淡薄;而且比较懒散,特别是因为贾母偏心,作为长子的他“偏安一隅”,不能掌握家政,于是心灰意懒,诸事不问,也懒得敷衍黛玉,或许也故意不愿给贾母面子。
其实,两个舅舅不见外甥女更多的是符合封建社会的一些大家庭的风俗礼仪和人情世态的。
首先从礼仪上看,在古代大家庭,尤其讲究男女大防,即使是近亲也不例外。仔细看贾府里,女眷有事情需要男丁去做,基本都是隔着窗子、帘子传递信息的,王熙凤是当家人,属于例外。宝钗入府,贾政都没有见;即使亲生女儿元春省亲,也是和贾政隔着帘子说话。
书中交代,薛宝钗一家三口来贾府的时候,贾政可是在家的,但是他只见了薛蟠,而薛宝钗母女都是由内宅女眷接待的;刘姥姥几次进大观园,也是跟女人交接,贾赦、贾政从来没有接待过她。如果说刘姥姥身份低微?贾母这活祖宗不也接待了她吗?
可见,在那个时代“从来男女,虽至戚不得过通音问”。林黛玉进贾府尽管才6-7岁,舅舅即便作为至亲尊长,如果见面拍肩、抚背、摸头这样做依然不算得体。
在《红楼梦》整部书里,贾政、贾赦和贾府的女孩儿就没什么交流,除了节日见见,尽尽礼数,平常都不见面的。贾府里除了王熙凤、贾宝玉,男人和女人是不会打交道的(男女感情之事除外)。
其次,从世态人情上看,在古代男女分工完全不同。男人有男人的世界,女人有女人的圈子。男人专注仕途经济,花墙月下则是女人的活动。男人干的事儿,女人干了不合适;女人干的事儿,男人干了也行不通。拉手、寒暄、客套、吃饭、拉家常、哭笑、抚慰,这些在拜见贾母时一堆女人全部已经做过了。
再者夫妻一体,林黛玉已经见过两位舅妈就相当于见过两个舅舅了,而且老太太、各位姐妹也都见了,接待不可谓不隆重;另一方面,黛玉进了贾府,作为晚辈,一定要有向舅舅请安这个礼节。尽管作为舅舅,一般是回避不见的,这也是当时的社会礼节。所以林黛玉拜见两位舅舅,在程式上有点类似当年的“孔子拜阳货”——不可不拜,但是基本上是碰不着面的!
设想两个舅舅接见黛玉,能和她聊什么呢?讨论人生仕途,圣贤之道,抒发一下满胸抱负?两个长须老古董,或背手踱来踱去,或端坐高堂,面对着娇不胜寒、弱柳扶风的小外甥女,安慰她?劝她不要思母过度?这是内眷更适合说的话,太太们已经做了;勉励她好好读书、报效国家?古代仕途、功名跟女子无关,这不是扯淡吗?让她保重身体,家里人会好好照顾她?贾母、两位舅母、王熙凤等早有安排!
如果林黛玉一定要见两个舅舅,也可以见。只不过黛玉真的见了他们,不仅礼数非常繁琐无聊,而且见了总要说话,但是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所以两位舅舅都各找了个原因推了,相当于找了个由头,减免了林黛玉的正式礼节,对黛玉也未尝不是一种体恤,同时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当然,曹公在《红楼梦》里的笔法腾挪跌宕,波澜起伏,不但大的故事情节的发展是如此,在许多局部描写中也处处表现出这种特色来。 在行文上如果每一个见面场面,都叙说一番,难免文字枯燥,重复铺陈。
作者采用避实就虚的方法,既做到了理之所必见,又避免了实见时描叙的困难。而且这里的虚见又和前后必须要有的实见相互配合,使文章的气势显得抑扬顿挫,波澜起伏。
总之,出于种种原因,即使是舅舅和外甥女也最好是能不见就不见。林黛玉进贾府投奔舅舅,作为晚辈向两位舅舅请安是必需的,这是正理;作为舅舅的贾赦、贾政,由妻子出面接待外甥女,自己则回避,这也是常例。
从林黛玉的角度来看,“见是不见”;两个舅舅方面呢,“不见是见”。古灵精怪、敏感多疑的林丫头对这事从来没表现出半点介意就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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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归读”之《红楼梦》系列:
1、《红楼梦》里,“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具体是指谁呢?
4、身为荣国府长房贾赦的长子,贾琏为什么一直有“琏二爷”之称?
20、妙玉为什么有家难回?
23、林黛玉之弟生世探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