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三伯被查出恶疾,大家手足无措,从落伍小村跑到省城寻医问药。被告知无治愈可能,家人互相怀着一颗心思就是隐瞒病情,尽可能去延长生命。大家心照不宣,假装微笑,告知病人只是胃穿孔,修养数月就会身健体壮,会像以前一样驰骋田地。
现实的问题是,三伯的身体迅速日渐消瘦,锦瑟目睹亲人在床上因癌细胞的吞噬,将五脏六腑侵蚀的痛苦不堪的惨状。她那时除了躲在门后,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令人害怕的画面。
大家恨不得使出洪荒之力,满身解数,凡是能接触到的医生、护士、或者有点医学常识的赤脚大仙,家人都会跑去求证有没有可救的方法。
当时,一位终日苦练功法的亲戚,拿着一本经书,小心翼翼地从背包拿出来,一再强调:只要练就此功法,什么病都可以治愈,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才把这有着灵丹妙药功效的经书拿出来,一般人,她是不会给的,更不会教授功法的练就步骤。
大家明知道很多事的努力都是徒劳。在一遍遍劝慰自己去接受亲人早晚有一天会去另一个世界的事实。但还是想去尝试,想去看看有没有解救亲人的方法。疾病日久折磨着三伯,摧毁了一个本还算坚强的人的意志。
来年春日。锦瑟一家正要开始吃晚饭的空隙,堂哥跑来带着哭腔告知三伯已经不能听到别人的话语,仿佛再多说一句话,眼泪就要迸出。锦瑟父亲跑着出门,桌上的饭菜慢慢地变凉、变成了枯蜡似的难以下咽。
锦瑟不敢向前,那时她不懂死亡的真正意义,更多的是惊恐这黑夜里的恐惧气氛。
锦瑟唯有搀扶着奶奶,咧咧歪歪地走向附近的庙堂,她飞奔着去看守庙宇的掌管者手中接过钥匙,害怕伤心不已的奶奶等待焦灼,她差一点摔个大跤,手抖动厉害去开锁,奶奶手中的烧香被老人家拿在手中,像去扯一根救命稻草。
奶奶十分虔诚,小声哀求:希望神明再给三伯几年寿命,如果可以,拿自己的寿命去抵也行。毕竟孩子那么小,家里不能没有顶梁柱。这时,机缘巧合,一根香突然从中折下,奶奶嘴角颤抖着:大祸临头了。
这时,三伯家哭声一片,久久回荡在深夜的街角。
奶奶老泪纵横地对锦瑟说:关上庙门,扶我回家。
亲人们按照当地的风俗,请来了乐鼓队供村人消遣,以用这种方法来表示对逝去人的重视。
在大家混乱的哭声中,锦瑟的眼泪也奋力咆哮而出。她害怕看到三伯骨瘦如柴的身躯,害怕看他被病魔摧毁着那副狰狞的表情。
按照村里古老的传统,去世的人要在家中存放几天,这种情况可以协商决定。女眷们在一天内早中晚分三次需要围绕去世的人,一边痛苦一边嘴上念叨着三伯,大家哭天抢地一片。越是声音震天响,越是被别人称赞为对逝去人的不舍。反之会被别人嘲笑成亲情单薄。
三天后三伯出殡,棺材板订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了。
即使大家做了很多的努力,也没能将三伯从死神手中抢过来。一位男主人的过早离世,苦了孩子,让本已经困苦的家庭雪上加霜,由贫困变成了赤贫。
不能接受,也要逼自己,强迫自己去接受。这是锦瑟开始真正懂得死亡意义以后劝慰自己的一句话。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