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很深刻的一件事,是小时候村里有一个老光棍去世了。因为没有家室,死后村里出钱火化,然后把骨灰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草草入土了事。
那时听大人饭后闲话,都唏嘘感叹着孤苦老人的艰难:那个大爷死前已病了不少时日,病初也就自己去卫生所拿点药吃,后来病越来越重,下不来床后连个送水的人都没有。死后人们看到他的床前桌子上有一碗早已冻成冰的水,上面用舌头舔出一个洞,他临死前都没有喝上一碗热水。
后来读到张爱玲的晚年生活,了解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无亲无友,每日为搬家奔忙。在我们世俗的眼光里,也为她老来无依无靠,孤苦凄凉的生活感到同情。
前一段时间看了一篇文章,是一个台湾作家写的《在街头,邂逅一位盛装的女员外》。员外,是作者对那些在职场情场操场卖场种种场所退休,每年能收到重阳礼金的那一群人的称呼。
“我”在街头,看到一个象刚从二三十年代十里洋场的上海走出来的女人:绣衣朱履,一身亮丽长旗袍里裹着瘦瘦的身躯,显得朱梁画栋却人去楼空,头戴遮阳帽,配太阳眼镜,颈挂数串璎珞,一手提绣花小包一手拄杖。这风风光光一身盛装,说什么也不该出现在街头,在约莫九十多高龄独自外出的老人家身上。
为什么穿得象赴宴?
后来“我”知道了老人独自居住,才幡然醒悟:那一身衣着是独居老人为了提防不可测的变故,预先穿好的寿服,无论何时何地倒下,被何人发现,赴最后一场宴会的时候,一身漂漂亮亮。
人害怕孤独,更害怕老来无依无靠。独自踽踽在生命的边沿,人生的舞台正在落幕,精彩也好,荒废也罢,这个时候都已不再重要,而在身边能有一个陪伴的人,能够心无旁骛地过完剩下的岁月,人生能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才是人人都期盼的。
因为老来,有太多的不可预测和不可控制的事,老人已无能为力,如果身边有人照顾,老有所依,心下也就坦然地过好以后的日子。
通常人在年轻的时候,对年老后的生活豪气冲天,因为老和死毕竟遥远的很,曾经有一个同事大手一挥:老了不能动了就弄碗药喝了得了,多省事多省心。
一般越是这种人,在老年越来越临近的时候,越是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孤独且多病的老年谁也不想拥有,自我了断的事也就说说罢了。
多年前在我们这栋楼上住着一个白发老太太,没退休前不知做的什么工作,那时得有七十多岁的年纪,每天梳的卷发一丝不乱,戴一副金边眼镜,穿着时髦,一看就是个生活精致的人。
有一天早上我去上班,在楼下看到她趴在地上,脸色青紫,嘴角流着血,一头白色的卷发沾满尘土,原来的高贵精致一点不剩,只见到一个突发疾病的老太婆,满脸痛苦地望着我,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和邻居把她送到医院,才得知她的女儿在外地,曾多次让她去自己家生活,总是不肯,谁知就发生了意外。
无论你平时是怎样地风光无限,在老来无依无靠,疾病缠身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尊严和脸面。
曾试想,自己会是以怎样的状态走过夕阳西下?是有人陪我立黄昏,还是无人问我粥可温?是夕阳无限好,还是黄昏尽萧条?现在来说,显然是无从得知。
或许,有这样的想法,也已经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