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心理学说每个人在童年时代都有一个理想父母。他们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被孩子的眼光无限放大。比如你爸只是语文老师,在你眼里他就是个大文豪。这就是理想父亲。
我妈“理想母亲”的角色扮演的特别不理想。她美丽而勤奋,能干大多数男人不能干的脏活儿累活儿。但她不善言辞不追求细节不擅长演绎女人和母亲的身份。而我从小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份娇不是我妈教的,是我爸宠的。
心理学还说,每个人在3至6岁狠狠爱异性父母的俄狄浦斯情结最严重。我记不得那个年龄我的详情。只记得有一次和爸爸在路上走,突然嫌累就一步都不肯往前了,停在路上嘴里一直喊:“爸爸抱抱娃娃”,我爸不理我,他给我个背影继续往前走,我就一直喊。果然,不多久,他就回头把我抱在怀里。从小和我爸进行爱的博弈,我必赢!
长大后,我对吵架后的男人喊:“你抱抱我”。第一次他回头;第二次又回头;后来,他走了。原来并不是每一场以爱的名义进行的博弈中,我都能赢。
02
我在大草原的山村里长大。童年眼里的世界,就是绵延不绝的大山。我爸是供销社主任,是整个山区最大的官儿。
每个傍晚,天擦边儿黑的时候,一群小孩儿跟着我爸来到发电房,看他握着发电机手柄摇啊摇,然后用力一甩,放开!这个供销社居民区全部亮了。所有小孩儿一片欢呼。我在欢呼声中感受那份骄傲“他是我爸!”
刚搬到供销社的时候,全社只有我家有电视。每天晚上,我爸把电视放在院子里的窗台,院子里乌央乌央坐满人,看14吋黑白电视。那时候的人视力怎么那么好呢?后来我爸过年给社里每家配置了一台12吋电视。那时候只有六日才有电视节目,我爸买了转播器,又买了录像机。把西游记全部留下来,在不是六日的每一天给全社人转播。86年的西游记台词我几乎能背下来。
年轻时候的我爸特别贪玩儿。他喜欢威风,买了辆挎斗三轮摩托车,带着大舅到处兜风,撞到墙上那种灰溜溜的事儿我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他用各种零件组装对讲机,他一部我大舅一部,让我大舅拿着那部必须快快跑,跑得不快信号就不好,那段日子我大舅跑得可快了。但是对讲机这事儿再没听说过。
03
小时候皮实,加上医疗条件差。第一次输液是在八岁的时候,阑尾炎。
输液太疼了。第二次看见医生来,我哇一声就跑。一路从家跑到供销社。我趴在台阶上看我爸,我爸正在给一群人开会,看见我,很酷炫的喊了声:散会。我爸工作狂就这样被我带回了家。
长大后,男人工作最忙的时候,我发信息:你理理我啊。他一回复,我心花怒放。关于安全感的试探,我被满足了。
躺在床上输液那几天,我爸给我读《嫫嫫》(墙裂推荐)。
这是时间窃贼和一个小女孩的不可思议的故事。所有的灾难都缘自一个充满诱惑的谎言——时间是金钱,节省下的时间就是财富;所有的拯救都是对谎言的破除与粉碎。
就在刚刚,我百度了一下,作者是德国人。那是我小时候第一次读译文。若不是我爸读给我,大概我不一定成为长大后酷爱一本本看名著的人。
家里养狗。山里的大黑狗,那种狗不会撒娇,但是会凶猛的保护主人。它是我的守护使者。可是有一天家里的狗好几天不见,回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红了。我爸说被疯狗咬了,它疯了。然后我爸喂它,它好好的吃了食物。没疯啊,它吃了。然后我爸骑着马把狗牵走了,我看见我爸背了一杆猎枪。走到很远的地方,我听到枪响,他把狗击毙了。他把狗带回来,让我和小朋友们挖了个坑埋了。我说爸,它没疯啊。我爸说,万一疯了,把其他狗传染了咬了人,我们的罪过就大了。那一次,我哭了一整夜。
整整一夜。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失眠。我爸陪了我一夜。从此,我再也没有爱过狗。可以喜欢,但是不能再爱。这种爱无能,医生说,是自我保护的心理防御机制开启了。
儿时的种种,把我变成了一个悲情浪漫的人。
我的眼泪常常如珠帘般扑面而来。
但也对生活有很精致的爱。
在我长大,父亲老去的时候,老天赐我一个他。他总是和我制造悲情,也总能给我想象不到的浪漫。吵架的时候我说不出话,只会蜷在沙发不吃不睡的死倔。他把我哄在床上睡着,自己默默地剥好整盘的虾放在冰箱里等我醒来吃。他带我周游世界,给我拍好看的照片。他宠我如同父亲。
我把这段经历,叫爱情。
而这样的爱情里始终有婴儿般的依赖。只有确定他在看着我的时候,我才能放心的玩耍。视线里看不到他,我的世界就塌了。总是希望生活里能有一个智者强者给予指点,总是希望风雨中能有归属和港湾,总是希望脆弱迷茫时一伸手就有熟悉的另一只手搭救。这样的感情,再多的甜蜜,也最终会累。
长大后的爱人终归不是给自己再找个父亲。不然就爱得好疼。
心里面的理想父亲太伟岸,就忘记了自己要长大,要面对,要独立承担风雨,要找寻自己生活的答案。
原来最终的归途,只能是自己。小女孩才需要父亲去依赖。一个成熟的人,最大的幸运,不是找到父亲的替代品,去不断索取,而是以成年人的姿态,去共享。然后,你才配得上和对的人,在人生里和谐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