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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46年,弥飞道的冬夜刮着冰冷刺骨的疾风。街上路人稀少,行色匆匆,这寒冷的风和黑色的夜,带来了不安,人们都急着往家赶。
江索南独自走在街上,下意识拉紧了衣领。走到那个小巷口,他刻意向里面张望,漆黑的巷子里没有人,也没有路灯,跟一个星期前那个夜晚一样。
而他至今依然记着那晚被他救起的女子,希望能再遇到她。可是七个晚上他都在这路上走到夜深人静,她却没再出现过。
江索南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自嘲地咧了下嘴,摇着头离开了巷口。那晚,在那个漆黑的巷子里,他从两个男人手中救下她,保住了她的清白,自己却被打得鼻青脸肿。
那女子当时惊恐得倒吸冷气,眼泪汩汩地流,执意要带他去医院查伤,被他拒绝。他安慰她说,自己小时候跟人打架比这厉害得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可不想闹得众人皆知,让父亲有了把柄,把他栓在身边,接手父亲白手起家经营起来的服装店铺。
女子没再坚持,含泪注视他,轻轻说了声:“谢谢先生救命之恩。”
江索南脱下大衣,披在女子瑟瑟发抖的身上,想送她回家,被女子拒绝了。
“不怕再遇到坏人?”
“不怕,很快就到了,先生陪我叫辆黄包车吧。”
江索南陪女子等到黄包车后,看她上了车,心里想着问她的姓名,终究没问出口。女子上车时,定定注视他的眼睛,再次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并叮嘱道:“先生还是去医院查下伤吧。” 说完收回目光,吩咐车夫,“走吧。”
江索南那一刻,觉出了失落。
【2】
江家不算大富大贵,可江父却一直为自己白手起家创建了“明月服装店”感到自豪。他经常对江索南和大儿子江索北说,他俩将来要继承父业,“明月服装店”不仅要在本地人人皆知,将来还要在香港建分店,这一切就靠他们兄弟俩了。
江索北从小听话,聪明也懂事。大学毕业后,便接手父亲的服装店,当起了老板。他有意让弟弟江索南一起经营,多开几家分店,让父亲早些休息。可惜江索南对做生意毫无兴趣,倒是热衷于为人打官司。
江父无奈,想着无论如何这算是一条出路,便出钱支持江索南与朋友合伙开了家律师行,当个小老板。
江索南对他的律师行很是尽心,那个救出女子的晚上,他就在跟客户谈生意。酒足饭饱后,送客人上了轿车。想着吹吹冷风消消食,于是一个人在弥飞道上走,谁料竟遇到那女子被人欺负。
他一直惦记着那女子,却没办法找到她。那天下午闲得无事可做,便到“明月服装店”,找哥哥聊天。
下午的暖阳射进店铺,温暖着房间,却没能让江索南放下焦灼的心。他跟大哥感情很深。母亲过世后,父亲忙于生意,无暇顾及他俩,倒让两人有了相依为命的亲密。
他百无聊赖地对正在算账的江索北说:“大哥,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是我找不到她。”
江索北不解地看他,“找不到她?说明她并没爱上你,对不?那就别想了,徒劳的事情多想,只会伤神伤心。” 江索北在弟弟面前,总是理性多于感性。
江索南不满大哥的冷冰,斜了他一眼,“若是你爱上了谁,断然不会说得这般轻松了。我是认真的,大哥,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找到她。”
江索北无奈地笑笑,“你总是这么多情,看一眼就喜欢上的人,你会认真多久?”
江索南有些生气,“她跟我以前认识的女人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就是那种......高贵却不傲慢;美丽却不自知。总之,我是放不下她了,大哥你得帮我。” 江索南在哥哥面前,有着任性的权利。
江索北依然笑笑,没再理会弟弟的热切与执着。世间之大,要想找到一个陌生人,谈何容易。况且,他并不觉得弟弟是认真的。
江索南从少年到现在,一见钟情爱上的人,不止一两个。最终也都是不了了之。少年轻狂,公子多情的毛病,在弟弟身上尽显无疑。爱恋来得快去得也容易,江索北并不担心弟弟会为此而难过。
兄弟俩正聊着,江索南突见门外来了辆黄包车,定睛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上面坐着的竟然是那晚被他救出的女子。
他激动得有些发抖,“腾”地站起身,向外奔去,没理会江索北的不解。
女子付好车钱,刚要走向“明月服装店”,见江索南从里面冲出来,不觉一愣。定睛看他片刻,突然露出惊喜的笑容,“啊,先生,是你。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你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身上还痛不痛?”
女子急切地想了解江索南的状况。想着她或许也在关心惦记着自己,江索南心里不禁一暖。
“一切都好,你看我多结实。” 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女子发现,江索南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弯弯地带着笑意,透着善良。
她冲他温婉地笑笑,往店里走去。她告诉他,要在“明月服装店”做件旗袍。江索南连忙为她开门。女子好奇地问他是否也来做衣服,他傻傻地笑着说,这店是我家的。
“这么巧。” 她的牙齿洁白整齐,眉眼清秀自然,笑容温婉,身材高挑匀称,在暖阳的斜照下,一举手一投足更显高贵优雅。江索南看她入了神。
江索北瞧见有客人,自然热情接待。见弟弟失态的神情, 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惜江索南心思和眼神都在女子身上,没回应他的目光。
量好尺寸,付过钱,定好取衣时间,女子便跟兄弟二人告辞。江索南心中暗喜,从此不用再为找不到、不知她是谁而伤感闹心了。
江索南为女子推开门,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3】
江索南原本并不信命,母亲死后,他更知世间并非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但他在危难之时,依然下意识做了次好人。而因为那次相救,竟让他有了念念不忘的女人,他有些相信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了 。
他没想到,自己多日才去一次店铺,竟能遇到她。更没想到,她的名字竟然与他家店铺名相同。夏明月,多好听的名字。像极了温婉秀美的她。想到夏明月,江索南总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渴望再见她。为了见她,他在镜子面前,一次又一次练习表情、说话的语气、嘴型和台词。最终在她取衣的当天下午,江索南发现,之前练习的一切,他全忘了。
江索南在女子取好衣服,推开店门要离开的瞬间,奔过去鼓足勇气对她说:“明月小姐,我能请你喝下午茶吗?”
“这......不要了,我还有事要做。” 夏明月犹豫了片刻,拒绝了江索南的邀请。
江索南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在做工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慌乱之下脱口而出:“做的,在明大教音乐。”
他欣赏地瞧她清秀温婉的脸,对她的渴望更浓了,“哦,难怪你气质这般高贵典雅。” 她闻言垂下眼帘,他看出她脸上的羞涩,却听不到她慌张不安的心跳。
“还能再见到你吗?”
“呃......能。我还没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呢。”
江索南一阵欣喜,他们约好本周六上午在公园见面。江索南帮夏明月叫了辆黄包车,目送她的背影远去,他已在向往周末跟她的相见。
【4】
湖边的梅花开了,阳光暖暖地照着大地,鸟儿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说着江索南听不懂的话,却给了他雀跃的好心情。
夏明月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四目相视,似乎有好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默默并肩走在湖边,两人都有些尴尬。江索南到底是男人,也因他对夏明月确实好奇也渴望,便赞她能在明大教音乐,很是了不起。
夏明月忙摇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会弹琵琶和古琴罢了。”
“先生在哪里高就呢?” 夏明月转开了江索南对自己的关注。
“哦,跟朋友合伙开律师行,给人家打官司,不忙时,也去我家店里瞧两眼。” 江索南很为自己的事业自豪。
夏明月瞪大了眼睛,“哦”了一声,眼里含笑,一副欣赏赞叹的模样,发自内心的真诚让她清秀的五官更显可爱,江索南心中一阵柔软。
“先生是律师啊,真了不起,一定是有本事又正直的好人。嗯,先生是好人,我知道的。” 夏明月由衷地说,她眼前又浮现出那晚,江索南奋不顾身、毫无畏惧从两个恶人手中救出自己的英勇。
江索南看着纯真的夏明月,心生怜惜,“律师也不见得是好人,只不过收人钱财,必须替人打赢官司。假如我的客户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除非我拒绝他的雇佣,否则,也要尽全力为他洗脱罪名。”
人们对律师这个行业的理解,还存在很大的偏颇。但被夏明月认定是好人,江索南很自豪。
夏明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了头。
公园不大,走了不久,整个公园的角落都经过了。快到午餐时间,江索南建议去馆子里吃饭。夏明月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定睛注视江索南,“先生若不介意,我想请你去我家,我做给你吃,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江索南大喜,为了不显太过轻狂,他按捺住心跳,颇为绅士地说:“荣幸之至,谢谢明月小姐的邀请。”
【5】
夏明月住在一个幽深小巷中的小洋楼里。青灰色的外立面透着法式建筑的简约浪漫,小楼共三层,夏明月占据二楼一整间。江索南暗想:明大的老师收入可观。
夏明月打开房间,请江索南进去。江索南下意识环顾四周,房间里很美,床、梳妆台、地毯样样精致。
给江索南倒茶,请他坐下休息,夏明月便系上围裙进了厨房。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小菜主菜米饭酒水就端上了桌。
江索南愣愣地看了菜,又看向她,“明月小姐还有这般手艺啊,了不起。” 赞叹是由衷的,夏明月被油烟熏红的脸,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夏明月手艺不错,江索南吃得心满意足。期间,他有意想多了解些夏明月,可她却意在听他讲他的故事。
江索南擅言辞,他讲他的童年,讲父母哥哥对他的爱,讲母亲过世后父子三人的悲伤,惹得夏明月悄悄抹了泪。
说到他学生时代在同学中的风光,她陪他得意,为他绽放笑容。
讲到为客人打官司时的艰难、据理力争、无理也要绞尽脑汁为客人辩护时的精彩,夏明月不禁笑了,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红润的嘴唇,那透着温婉贤淑的脸庞,让江索南看愣了神。
他没想到一个这般美好的女子,会为自己欢笑,还笑得如此自然畅快,不像他认识的那些女人那样,手捂了嘴,笑得做作且无趣。
饭后,夏明月给江索南倒了杯茶,请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抱着琵琶,坐在阳台前为他弹琴。
那首《春江花月夜》,江索南以前也听过许多人演奏,却从没有过这时的感动。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夏明月的身上。
她纤细灵活的手指上下拨弄着琴弦,委婉质朴的旋律,丝丝入扣的演奏,把一幅恰似渔舟破水,掀起波涛拍岸的画面,送到了江索南眼前。他看着她发呆,听着乐曲入了迷。
“太美了,明月,曲美,人更美。” 江索南由衷地说,没再尊称夏明月为小姐。
夏明月温婉地看他,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她的演奏从来不缺赞美,唯独江索南的话,入了她的心。
【6】
江索南渴望接近夏明月,热切请求她教自己弹古琴。夏明月本想拒绝,抵不住江索南热烈执着的眼神,答应下来。但对他说,学琴时间只能是周末的下午,不能是晚上。
她问,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意?江索南潇洒地说,当然不会。自己的律师行,时间肯定是自由的。江索南有了正式接近夏明月的理由,这让他每天从睁眼开始,就被喜悦包围着。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周末晚上的时间,都不能属于他?夏明月没说,他也不好问。只要能时常看到她,感受她的温柔,他就满足了。来日方长,江索南并不急于太快拉近他和夏明月的距离,改变他们的关系。
当江索南可以流畅地弹奏出古琴名曲《欸乃》那荡气回肠的气势时,他跟夏明月的心已靠得很近很近。一日不见,两人都会感到失落。而夏明月晚上的时间,总是不能给江索南。江索南忍耐着依然不问她原因。
江索北准备再开家分店。这晚,他与父亲和弟弟商量,想请广告明星帮忙拍宣传册。江索南一听笑了,“还用去找广告明星?我有现成的非凡人选,保证哥哥满意。”
“谁?” 江索北在脑子里快速翻找他认识的弟弟的红颜知己,并不觉得有哪位具备温婉、高贵、优雅、清纯的气质。
“你能有什么非凡人选?你认识的那些个女人,不是小家碧玉,就是娇艳俗气,不适合我们‘明月服装’。我倒是有个人选,索北你不妨考虑一下。” 江父不客气地否掉了江索南的热情,转头慈爱地对大儿子说。
“请父亲说来听听,我认识吗?” 江索北看了眼弟弟,江索南被父亲否定后,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
“是我商界的朋友,黎锦鹏的女儿。在明大二年级读书。我觉得她的气质是符合我们明月服装的。” 江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索南。
江索北似乎明白了父亲的心思,痛快地说:“那好啊,哪天请黎小姐来试下镜,若合适,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的手续,父亲的朋友,总比外面的应聘者来得让人放心些。”
江索南顶看不惯大哥事事都维护父亲意愿的模样,不禁气愤地说:“我说的非凡人选,大哥也见过的。就是那天来咱们店做旗袍的夏明月小姐。大哥你若还有印象,也应该知道明月的气质定会为我们的服装增色。”
江索北当然记得那个夏明月,只是他并没想到弟弟已与她成为了朋友。弟弟说得没错,那个夏小姐确实从模样到气质,都极具魅力,若能答应为自家服装分店拍照作宣传,自然再好不过。
他隐约感到弟弟对那女子有着超出朋友的喜欢。父亲是信任且爱他的,江索北很清楚。他不费力地说服了父亲,让夏明月成为了新分店的宣传大使。江索南为此激动地拥抱了他。
【7】
江索南没想到自己信心十足向大哥举荐且费了力气才拿到的机会,却被夏明月冰冷地拒绝了。气得他坐在夏明月家中的沙发上使劲揪自己的头发,拒绝继续学习古琴,却不忍对她发脾气。
夏明月默默地把江索南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别这样,索南。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明月服装’高贵典雅,别让我坏了它的名声。”
“怎么会,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并不知道自己的美好。你得相信一个男人看待女人的眼光,你与其他女人不同,明月,你相信我。你也许不是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有韵味,最独特的。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女人,就是我们‘明月服装’的最佳代言,我的最爱。”
江索南用手环抱住夏明月的腰肢,将头紧紧贴在她柔软的怀里,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放松。
夏明月眼睛湿润,看着怀里如孩子般依恋她的江索南,内心涌起一阵感动。她答应了他的邀请。他欣喜若狂,对“明月服装店”的明天和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那天,在夏明月的房间里,江索南第一次吻了她。她在他怀里战栗着、幸福着,眼泪流个不停。
给“明月服装”拍摄宣传照时,摄影师都赞叹,这小姐气质真好。
照片洗出来后,江索南拿给夏明月看,“看到这女子有多美了吗?不是漂亮,是美丽,明月,懂吗?你是美丽的,是我最爱的美丽的明月。”
“也许哪天你就厌烦了,也许哪天你就会觉得我不美好了……”
夏明月温柔地看江索南,这个入了她心的男人,若能跟他过一辈子多好啊。她在心里奢望着,在暗中拼命掐着自己的胳膊,胳膊疼了,心痛就感觉不出来了。
“你又瞎说,干嘛总是对自己、对我这么没信心?” 江索南心疼地抱住了夏明月,看她还想说什么,江索南将手指放在她唇上,“嘘”了一声,随即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8】
江索南没说错,印有夏明月照片的宣传海报一问世,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女人们争先恐后去“明月服装”分店量尺寸订衣服,达官显贵的太太们更是不惜将精力和财力花在给自己置备独一无二的的行头上。
那天上午,太阳依然暖着,“明月服装”分店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几位社会地位显赫要员的夫人结伴走进店铺。江索北和伙计热情中带着小心翼翼服务着她们。
太太们看着宣传册认真挑选自己喜欢的式样。突然,一位太太惊叫道:“哦,天啊,怎么是她?你们怎么选她做形象代言人?”
正在为客人介绍式样的江索北闻言一惊,赶紧跑过去,必恭必敬地对那位太太说:“太太,有什么不妥吗?”
那太太满脸怒容,手捏着宣传册在空中甩动着,夏明月的脸被那太太的指甲掐变了形。“一个青楼女子,纵然再美,也是一身的污浊,你们就不怕她坏了你店铺的名声?”
江索北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他清楚地记得弟弟说过,夏明月是明大的音乐老师。看她温婉典雅的样子,也无法让人把她跟青楼联系在一起。
“会不会搞错了,太太?这位夏小姐是明大的音乐老师,她......”
“胡说,什么明大的音乐老师?我朋友的先生就是一时昏了头,被她迷惑,为她花下大钱后被我朋友发现,去悦灵楼修理了她。当时弄得众人皆知呢,怎么你不晓得?”
那太太义愤填膺地说着,完全没了刚走进店铺时做出的高贵神气的模样。
江索北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是不在意这些花边新闻的,总觉得这种无聊的事情,断然不会跟自己有关联,浪费时间去关注不值得。万没想到,两耳不闻天下事,竟然让他受到重重的一击。
几位身份显赫、高高在上的太太们自然不会让自己降格到与青楼女子同好,纷纷放下宣传册,极力做出鄙夷的神情,以此来显示自己的高贵和对夏明月的嫌弃。
江索北连连赔着不是,抱歉地送太太们走出店铺后,吩咐了伙计几句,就出了门。
到了江索南的律师行,看他正与客人交谈,江索北不禁在门外焦急地冲他招手。江索南头一次见哥哥这般神情,忙向客人道歉,随后奔了出去。
时间似乎在江索南震惊呆立中停滞了下来。江索北摇着弟弟的胳膊,焦急地说:“索南,你说句话,不要这样,也许这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情。你不要伤了自己的心,毁了身体。去找明月问清楚就好,也许她有苦衷,也许......”
江索南没容哥哥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客人走了出来,却不见江索南相送。
江索北跑进去,看弟弟在整理桌上的文件,一份摞一份,始终不抬眼。看得出他在使大劲,文件被他捏皱了,他却不自知。
“索南,别这样,你难过,就说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千万......”
话音未落,江索南已经一把将文件摔在地上,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奔出了房门,不理会江索北的呼唤。
【9】
江索南的车奔驰在街道上。他要去找她。她现在会在哪儿?肯定不在明大,那一定是在家休息了,为了晚上去悦灵楼工作。呵呵,是的,她在悦灵楼“工作”。
江索南下意识踩着油门,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他明白了,为什么她的晚上从来不属于自己;为什么她要拒绝为他的新店拍照宣传;为什么她说有一天他会觉得她不那么美好......
他并没因为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而快乐,相反,他痛苦不堪,转而变得愤怒。他感到胸中有团火在奋力燃烧着,烫得他的心生疼。
车子里太闷,他感到要喘不过气了,打开窗户,风猛力吹了进来,他扯开喉咙大叫着,那声音嘶哑中带着痛苦,将他的眼泪带了出来,湿了脸庞,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用手背去抹眼睛,他要看清路,更要看清夏明月。
停好车,江索南飞奔进小洋楼,当抬起拳头准备奋力砸门时,他忐忑了。要怎样面对夏明月呢?发怒,质问,咆哮,还是安静听她解释?然后呢?接受她,原谅她,心疼她,还是离开她?他不知道,脑子已乱成一团麻,可心,是疼的。
终于敲响了门,夏明月果然在家。看到江索南一脸怒容和痛苦的表情,夏明月吓了一跳,连忙拉他进屋,不料那只纤细的手,被江索南重重地甩开,没有一点心疼。
“索南,你怎么了?” 夏明月没去计较江索南对自己的粗暴,关切地望他。
“怎么没去明大上课?你白天不需要上课吗?” 江索南痛快地嘲讽着夏明月,看着她惊恐的模样,他的快乐片刻被心疼取代了。
夏明月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定定地望着他,眼泪流了出来,“对不起,索南,对不起。”
江索南想起初识她的那个晚上,为了救她,自己受了伤后依然奋力保护她不受侵犯的英雄气概,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震出了眼泪。
“我真是个傻瓜,你这种女人还需要我从男人手里救出吗?”
夏明月扑上去抱他,仰头看他的眼睛,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别这样,好吗,求你。当初并非故意要欺骗你,我本没想过会再见到你,更没料到会爱上你。我就想,对恩人来说,救一个干净的良家妇女,总比救了一个青楼女子强,对不对?男人都忌讳这个,我知道。我不想你看轻我......”
“后来多次再见,为何依然不说?” 江索南满眼通红,悲愤冰冷地再次甩开了夏明月的双手。
“因为我爱上了你,更没勇气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对不起,索南,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我不应该欺骗你。”
夏明月已泪流满面,她又一次扑上去抱住了江索南,“我曾经想告诉你的,索南,你记得吗?我虽然害怕失去你,但却不想欺骗你。所以我那次想告诉你真相,可是你打断了我......”
江索南努力回忆着,是的,他想了起来,那个午后就在这里,她对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觉得我并不美好。他那时是什么反应?他记起了那一刻,他吻住了她的唇......
江索南痛苦地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心疼她的泪,心疼他们的感情,却更心疼自己的名声和男人的自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中美好如玉的女人,竟然是所有男人都可以享受的青楼女子。他突然想吐,干呕了好一阵。
夏明月不再说话,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痛苦的江索南,等待他的决定。江索南终于停止了干呕,他抹了一把呕出的泪,走近夏明月,紧紧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他俯视她的眼睛,她含泪凝望他。那曾经给过他温暖和渴望的双眸和嘴唇,这一刻却深深刺痛了他。
江索南狠狠地问她:“你能住上这样的房子,都是那些男人给你的,对吧?这营生带给你的财富,会让明大老师一辈子望尘莫及。你真是亵渎了明大的老师们。”
“对不起。” 夏明月听着江索南这样说自己,心灰意冷,没了解释的力气和欲望。
江索南的心痛极了,这使他手上的动作猛烈且粗暴。他死盯着夏明月的眼睛,一只手放肆地一粒粒解着她旗袍上的盘扣。他一直想娶她为妻,想在新婚之夜好好疼她。所以,尽管心中充满了渴望,他却始终尊重着她。却不料,她早就被无数男人践踏过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
夏明月没有挣扎,流着泪任他动作,只希望他不要苦了自己。解开最后一粒盘扣后,江索南狠命地扯下了旗袍,夏明月那美丽的胴体出现在他眼前,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欣赏、喜欢、渴望、心疼和妒忌,各种心情同时涌出,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一把搂住夏明月,贪婪地看她,贪婪地想要她,可他最终一把推开了她。望着摔倒在地板上夏明月美丽的胴体、悲苦的神情和伤心的眼泪,江索南心痛却残忍地说:“他们享受你,你也享受他们,对吗?”
夏明月发不出声,她伸手想抓住江索南的腿,却虚弱得移动不了身体。眼泪大颗大颗流了下来,却没能唤住江索南。他看着她的眼睛,想着他们曾经的幸福和快乐,眼泪流了出来,却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贱,肮脏。”
【10】
江索南摔门离开后,再也没去看过夏明月。夏明月每天挣扎着去悦灵楼接客,咬牙忍受失去最爱的痛苦。她没有再去跟江索南解释什么。她明白,江索南不能接受的并不是她对他的欺骗,而是她是青楼女子这一事实。这样想着,她当初死了父母,被叔叔婶婶强行卖到悦灵楼,便也不值一提了。
这么多年,她被各色男人践踏,受尽屈辱,却从没就此沉沦。她利用一切机会学习琴棋书画,绝不跟男人调情。被男人欺负,是她的工作;但她并没因此而让自己失了人格。
可这一切,她没有机会跟江索南说。他已不再心疼她,她吃过的苦对他来说,也许是更大的耻辱和对她轻视的理由。
她已存下了一大笔钱,马上就够数了,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了。她本想着成了良家妇女后,就可以大大方方爱江索南了。她猜那时再跟他说出自己曾经的身份,也许他会因心疼自己而不再介意她的过去。
可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不会再有江索南的爱,那么赎身与否,跟江索南便也没了关系,当然就不必跟他讲了。
江索南离开夏明月后,依然忘不了她。父亲将朋友的女儿黎小姐介绍给他的时候,他的心是麻木的,眼神也呆滞,惹得被簇拥娇宠惯了的黎小姐好生不高兴。
失去夏明月让江索南痛不欲生,却也无法忍受和接纳她的过去和身份。知道与她不再会有未来,他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与黎小姐出双入对了。他在黎小姐身上寻不到一丝夏明月的影子。
他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烟蒂烫了手,眼前全是夏明月对他的温柔爱恋和依偎。他的耳边久久回响着夏明月弹奏的古琴曲和琵琶乐,夏明月那温柔恬静的笑容和声音,让他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他曾想说服自己接纳她,可是每每想到各色男人都践踏过她的身体,他就想吐。
终于有一天,他对自己说,夏明月死了,我要好好活着。他接纳了黎小姐,竟然也觉出了她的可爱,至少她是干净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11】
两年后,时局更加动荡,人心越发惶惶,人们纷纷为自己做着命运的抉择。江父和黎锦鹏商量,最好是让江索南和黎小姐一同出国,于是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夏明月看到报纸上江黎两家联姻的告示,悄悄赶到婚礼现场,站在门外看了好久,任眼泪在疾风中流淌,她羡慕黎小姐,也心疼自己和他们曾经的感情。
婚后的江索南和黎小姐是幸福恩爱的,江索南已完全沉浸在黎小姐大家闺秀的得体与优雅的风范中,对她宠爱有佳,也在旁人的夸赞中得意洋洋。
偶尔经过曾经与夏明月去过的地方,心中依然会起波澜,有了失落的伤感。但片刻就被黎小姐娇嗔柔情的目光融化了。
说到底,夏明月在他心里是不洁的,他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很爱很爱。可他更爱自己的名声和男人的尊严。这是夏明月永远给不了他的遗憾。
当他们着手准备出国时,才发现那张离开的交通票,比黄金还值钱,没有通天的本事,有钱也买不到。
江父和黎锦鹏这时才知道,自己不过是最普通的小老板,熬了大半生积下的财产,虽然数目可观,却无法为儿女搞到一张机票,甚至连船票也买不到。那几日,全家被乌云笼罩着,焦灼不安,却无可奈何。
就在大家都已绝望的时候,一天,江索北回家后,兴奋地对父亲和江索南夫妇说:“我搞到飞机票了,索南,你和黎小姐可以出国了。”
江父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顿时湿润,他重重地拍了拍江索北的肩膀,哽咽地对儿子说:“索北,我就知道你是咱们全家最能干的。谢谢你。”
江索北闻言,不禁鼻子发酸,“父亲怎么这样说,我是江家长子,理应为家里分忧。弟弟有家室,这个动荡时期,是应该走的。我一个人,留下来照顾父亲,是义务。”
江索南激动地拥抱了大哥,黎小姐也在一旁抹泪,不停地感激江索北。
【12】
江索南和黎小姐离开的那天,雾锁全城。乌云压顶,险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他们内心是雀跃的。手握那两张珍贵的飞机票,江索南在机场抱住江索北泪流不止,感激不尽。
抬头望着越飞越远的飞机,江索北呐呐地自言自语:“你不应该感谢我,而应该感谢夏明月。”
与江索南分手后,夏明月有天又去了“明月服装店”,她总觉得对不起江家,想去给江索北道个歉,希望能为店里做些什么。
江索北看到夏明月很是诧异。他已经知道江索南跟她分了手,却并不赞同弟弟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对待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他总觉得,夏明月不是因为贪图享乐才步入风尘。但这已不重要,无论是什么原因,她终究不会再与江家有任何瓜葛。
夏明月诚心向江索北道歉,红了眼眶,同时拿出一叠钞票,希望能弥补她对江家的亏欠。江索北望着憔悴的夏明月,有些心疼她,却不知怎么安慰。
“你没有错,夏小姐。要说亏欠,索南对不起你。他不该这样把你放在半路。可是感情的事,你也知道,外人终究说不上话的。我也只能请你多保重自己吧。”
江索北的话暖了夏明月的心,也让她泪流满面。假如江索南能这样对待自己,该多好啊。
后来有一天,夏明月在江索北店里做衣服时,闲聊中听江索北感叹自己无能搞不到飞机票送弟弟夫妇离开,她便暗下决心要帮助江索南圆了心愿。这决定做得悲壮,她明白这样一来,她就再也见不到江索南了。
那个要员在她的房间里问她想要什么时,她对他说:“帮我搞两张机票吧。”
那要员贪婪地摆弄着她的身体,不解地问她:“你想离开?”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夏明月忍耐着要员对她的放肆,用恳求的目光注视他的眼睛。
那目光让他亢奋无比,狂野地享受了她。等他从她身上疲惫地爬起来后,他傲慢地对她说:“这得花钱,我要金条。同时,你得在我唤你的时候,随时出来陪我。怎么样,做得到吗?”
夏明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把攒了好久就快要到数目为自己赎身的钱,全都换成了金条,交给那要员,为江索南和他妻子买回了两张机票。那以后,她便成了那要员的专属女人,随叫随到。
当夏明月把机票交给江索北的时候,江索北不禁眼眶湿润。他替弟弟向夏明月道歉,也表达自己由衷的感激。
夏明月含泪冲他微笑,“江大哥别这么说,索南是我心爱的人,我愿意为他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盼他好。”
她叮嘱江索北,不要告诉江索南这机票是她给的,她怕他嫌她脏而放弃机会。江索北闻言泪目。望着夏明月孤独的背影,他替弟弟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13】
那要员后来也飞走了。夏明月没钱为自己赎身,一直在悦灵楼辛苦卖身,直到有一天,一队女干部收容了她们。脱去旗袍,换上布衣,认真听从女干部们的教诲,卖力做着每天分配下来的工作,夏明月在为自己的新生活努力着、憧憬着。
女干部们很喜欢她,总夸她手巧,心善,人美,性格好。还跟她说,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她就要获得重生了。夏明月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对女干部们充满了感激。
当她告别女干部们,以为自己可以做为一个干净的新人重生时,她发现那些小孩子们总跟在她身后,笑她,骂她,有的还向她扔石子。她不敢质问,只好低头快走。
孩子们的喧闹引来了他们的父母。女人们这时准会一把搂住自己的孩子,向她脚下吐吐沫,还不忘狠狠地瞪她,“下贱的脏女人。” 随后斜一眼身旁的丈夫,没好气地说:“还不快走,这种脏女人可是沾不得。”
“下贱的脏女人”,她从未忘记那年在她家,她心爱的江索南就是这样骂她的。从那以后,任何人再骂她,她都无所谓了。心死了,也就攻不可破了。
当有一天,江索北又能给江索南写信的时候,他的双鬓已有了白发。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告诉江索南关于机票的真相。
他一直很后悔当初答应了夏明月的请求,总觉得在她悲惨的命运中,他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他连道歉的机会也没有了。
江索南此时已经在国外开了多家“明月服装店”。他早已不做律师,为了当年哥哥和父亲苦心送他和妻子出国,他怀着感恩的心成了江家服装集团的老板。
多年之后再次收到哥哥的来信,江索南悲喜交加。双手剧烈颤抖,许久才展开信纸,哥哥的样子随信浮于眼前,他的视线模糊了。
“索南,见信好。能再给你写信并寄出它,是我这么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我和父亲都对你思念有佳。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就当你是安好的,这样想着,心里还有个念想。
时间流得快,我们却度日如年。终于见了太阳,眼睛竟然不适应,总想流泪。
索南,你跟黎小姐过得一定很幸福吧,是不是也有了孩子?我很抱歉,当初对你和父亲说了谎,但也许这只是我对夏明月的亏欠,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好事。人有时不知真相,反而能活得更加安生,这也是夏明月的期盼。
你和黎小姐的机票,并不是我搞到的。你那时应该是太兴奋了,竟然愿意相信,只会操持店铺的哥哥能有这通天的本事。其实,机票是夏明月交给我的。我感激她的同时,也觉得诧异。
当知道她把多年辛苦攒下用于给自己赎身的钱,全部换成了金条,给你和黎小姐买下了机票,我流泪了。索南,我不知道你若知晓这机票是夏明月搞到的,会不会接受?夏明月叮嘱我不要告诉你真相,她说怕你嫌弃她脏而放弃这个机会。
索南,夏明月对你真的好,是那种让人泪目的好。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谁还有心思去顾及别人的生死,尤其是自己爱着却娶了别人的男人。
你离开了她,她的心就死了。以后受到再多的磨难,她都说那是上苍安排的,她认命。
他们打她,侮辱她,无论孩子、女人还是男人都可以冲她伸手、瞪眼、扔石子。有几次我看不下去,上前阻挡,可我完全保护不了她。而她呢,竟然不躲闪,就那样直立着任他们殴打、侮辱、轻薄她。
等到人们打够了、骂累了,纷纷离去时,她才流出了眼泪。我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陪在她身边不说话。
而她却反过来安慰我:‘江大哥,谢谢你,你以后不必帮我的,别给自己惹麻烦,你的境遇也不好过。你知道吗,其实他们打我骂我,我都觉不出痛,因为我最爱的男人,已经用最冰冷的话骂了我,让我知道自己好下贱好脏,其他人的羞辱便不算什么了。’
索南,抱歉我还是没忍住告诉了你真相。因为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在这个世间,有一个美好的女人曾经如此爱恋善待你。
你若心里曾经对她有过怨恨,也请别再怪她当初的所谓欺骗吧。她入了青楼,吃苦的是她啊,你爱上了她,给了她希望,又把她放在半路,而她却对你没有丝毫怨恨......
索南,夏明月有颗金子般的心,可惜你把她放在了半路......
她走得很凄凉、很孤独。她留给我一封遗书,告诉我说,她在最痛苦的时候,曾经后悔过当初放弃了可以走的机会,若走了,就不用受尽侮辱。
可是她也说,她没办法拿到更多机票,那么这仅有的机会,她是一定要给你和你的妻子的。因为你是她深爱的人,而你的妻子是你愿意用毕生去保护的人。
索南,记得吗,在你离开之前,我曾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夏明月,你断然拒绝了。你说你恨她,若有可能,你要带着黎小姐给她看,只有这样干净纯洁的女孩,才配成为你的妻子。
其实你不知道,夏明月在你婚礼那天,躲在门外注视了你和黎小姐好久好久。
索南,你若有心,每年在夏明月的祭日,为她烧炷香吧。她一直惦记着你,想着你。保重。大哥草于清晨
【14】
江索南读完了信,他的泪模糊了视线。此时夜已深,他很疲惫,却全然没有睡意。
几十年过去了,他在安逸快乐的生活中,早已将夏明月忘得干干净净。偶尔于不经意间被触动心弦,想起了夏明月,倒也会忆起她那曾令他魂牵梦萦的温柔和典雅。
他想起当初自己对夏明月的着迷,那不是一时的冲动和男人的本能啊,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渴望。
可是,他对她的回忆和惦记,总能在瞬间被她那不洁的身份带给他的厌恶和屈辱给打破。于是,他继续恨她,继续庆幸自己娶了干净的黎小姐,这也算对夏明月当初欺骗自己的报复吧。
江索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过上现在这样幸福的日子,靠的是夏明月当年的牺牲。而他却从始至终恨她,轻视她。
他忆起自己在她家,残忍地骂她下贱肮脏;也清晰地记得她倒在地上,流泪听自己骂她时的绝望。
“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女人,就是我们‘明月服装’的最佳代言,我的最爱。” 他听到自己对夏明月这样说。
“也许哪天你就觉得我不美好了。” 他记得夏明月那天说过这话。
那么他呢,他在做什么?他想起来了,他把她拉进怀里,深深地吻了她。
“明月,对不起,我深深地抱歉......”
江索南轻轻唤着夏明月。透过眼泪,他看到夏明月在对他温柔恬静地笑,那笑好美,好纯,充满了对他的信任、依恋和渴望。
文 | 枫叶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