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方读的大学,不过,接触到肉夹馍这种来自北方的食物,已经是回南方以后的事了。
复旦北区宿舍靠近武东路的北门门口,是黑料的天堂。“黑料”是“黑暗料理”的略称,来源于日本动画片《中华小当家》。也不知道从哪年起,这个称呼从一个听上去不怎么光彩的词语,摇身一变成为了街头美食的代名词。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尽管黑料不再是从前的黑料,北区一条街还是被亲切地称为“黑心一条街”,那些眼镜店二手书店自行车店复印打印店,大概是没办法做到像食物那样笼络人心的吧。
最热衷黑料的,应该是留学生公寓里面的住客们,他们在大冬天会穿个短裤衩和人字拖准时出现在北区的北门,寻觅吸引他们的美食,并且用流利或者不流利的汉语,向老板提出自己对食物的特殊要求。
我其实不算是黑料的热衷粉丝,印象中我也很少在饭点以外的时间里去那里觅食。重口味的炒饭炒面,倒是一直都很吸引我的室友袁妈。受她的影响,我偶尔也会买一些当晚饭吃。最惬意的当属夏日最炎热的天气里,我们洗完澡换好一身行头之后,在门口点上几串烧烤带回去,坐在宿舍楼下的椅子上,看黑暗中从眼前匆匆经过的人影,聊点不着边际的八卦。
相比烤串和炒饭炒面,我还是更爱吃肉夹馍。北区门口的肉夹馍,所有的制作手艺都在一辆进过特殊改装的电动车上进行。车上不大的招牌,上书“兄弟肉夹馍”几个大红的字,一打听才知道,摆摊的是年轻的兄弟俩。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揉面和做馍,一个负责切肉和往馍里塞肉。揉面和切肉的时候两人都很有架势,不算太短的刘海往往会随着身体的摆动有规律地晃动。
兄弟肉夹馍的摊位前永远排着长长的队伍,以至于偶尔有了想吃一次的念头,都需要下好大的决心;或者,趁夜色刚刚降临的时候准时到达那里。这边,在锅里寻觅需要稍后糅合在一起的瘦肉和肥肉,这些肉早已经彻底地入味,他还是会时不时地往上面浇一勺深红色的汤汁;那边,在忙不停地擀着面皮,按照肉夹馍的做法捏合在一起,然后轻快地放入旁边串着小火苗的筒上面,并且轻轻拨动着这些馍,时不时给它们翻个身。新鲜出炉的馍,很快传递到边上,它们马上就会和肥瘦相间的碎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成为食客带走的美味,或充饥,或解馋。
肉夹馍的价格不贵,普通的只要5元,多加点肉的就再加1元。前面时常会有要求买好几个的,大概都是善良的室友之间的互相帮助。紧挨着前面队伍里的人,赶紧要一个不要香菜不要辣椒的肉夹馍。吃肉夹馍的最佳时节是冬季,天色很快就按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是兄弟俩熟练劳动的身影,以及食客的队伍。
偶尔北区门口会非常安静,在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时候,看不到一个摊位。原因自然很明显,黑料的主人们永远是惊弓之鸟。留在原地的,通常是一地的狼藉和油烟。
14年夏天的毕业季,北区也到处弥漫着毕业的情绪,这种情绪一直蔓延开来,在心里久久挥散不去。照例是洗完澡出门来买黑料,选择了肉夹馍,排队,等待,买了两个,都不要香菜不要辣椒,其中一个要求多放肉。坐了好久的公交,弯弯绕绕地来到当时男友的住处,告诉他我特地给他买了肉夹馍,想和他一起吃。吃了没几口,馍里的肉突然啪嗒啪嗒地全都掉在了地上,我一愣,紧接着自己馍里的肉也掉了一地。我俩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我急着直掉眼泪:特地买了多加肉的,有点心疼。他被我逗笑了,本来他看到我突然出现,还带着两个肉夹馍就觉得很好笑了。连连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他会把剩下的一口不落地吃掉的。
至今和老公回忆起这个和肉夹馍有关的片段,他还是会笑,笑我们都没有吃到完整的肉夹馍。我说,多遗憾,这可是定情信物呢。
毕业之后,吃黑料的机会就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肉夹馍了。只记得有一次我俩冒雨去澳门路的清真集市吃羊肉串,大风中我们一边撑着伞一边吃,伞都快被吹走了。肉夹馍叫过几次外卖,感觉再也没有那时候吃着香了,也不知道是我们的口味变了,还是肉夹馍的风味发生了变化。不过,一边吃肉夹馍一边一起回忆那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好有趣。用老公的话来说,毕竟那多了1元钱的爱心加成,虽然最终没有吃到嘴里。
上周末室友莎家小聚,手巧的莎亲手做了肉夹馍,从馍到肉都有模有样的。用莎的话说,陕西人做面食,那真不是盖的。袁妈去了,吃了一个,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她说回到家用微波炉热热再吃,满屋子飘香。
那天的肉夹馍时光我没有赶上,他们在群里发着肉夹馍的照片,我觉得,这种食物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这群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