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聊诗词,我说我喜欢苏轼,谁能不爱苏东坡呢?一生颠沛流离,终怀赤子之心。又有一次,我说喜欢纳兰性德,至情至性,用语清丽绝伦。
她问,那你最喜欢谁呢?好难抉择。细想来,我最喜欢的词人,还是柳永。因为我记住的第一阕词是《雨霖铃》。
那是初二的一天,我第一次拥有了一本《宋词三百首》,随手翻到《雨霖铃》。后来去上体育课,秋霖脉脉,天空云雾迷蒙。不知怎的,那些词句如同从心里流出来一样: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不记而记,这就是真正的语言魅力。
柳永,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永,字耆卿,排行第七,故又称柳七。
后来上了年纪才做官,最高做到屯田员外郎,因此又称为柳屯田。
25岁第一次落榜之后,他写下“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
真是多少无奈在其中。古时候的读书人,怎么会甘心只写些“彩线闲拈伴伊坐”,“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事事可可”的句子呢。
后来他越挫越勇,仍然屡试不中。据说他景佑年间本来中了进士,当时的皇上听说了,问道:“这不就是填词的柳三变吗?他填词那么好,还做什么官呢,让他回去填词得了。”
怎么听着有点酸,怪他太出名?
时也命也,如之奈何?
于是,就有了“奉旨填词”的自嘲。
他的名字盛极一时,人们说:“凡有井水处,必有柳七词”。
那时候没有自来水管道,井水无处不在的。
他善写市井小民、羁旅孤客以及青楼女子的情与思,他生于富贵之家,却浪迹于下层人民之间,把自己的命运,跟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传说,柳永死时,青楼的女人们凑钱给他立碑,每逢他的忌日,全都去给他上坟,千百位红粉佳丽,齐声痛哭,时称“吊柳七”。
今天想来,那情形一定蔚为壮观。任何生命,虽然人们看不起她们,觉得她们低贱。但我相信,她们对柳永的感情是真挚的。她们也是人,也需要理解和尊重。
跟朋友讨论处世为人,我说最欣赏的态度是:身在高处,把别人当人;身处低贱,把自己当人。
柳永词作丰富,不乏传世之作,而且他不仅仅是填词,他经常创新,好多长调是他的创作。
守成易,创新难,他被誉为“一代词宗”。
他的名篇《雨霖玲—寒蝉凄切》、《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千古传颂,“执手相看泪眼”,“夜露冷,梧叶飘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每每读过,唇齿生香。
一千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记得柳永。
也许再过一千年,还有人继续记得他,读他的词。
成败荣辱转头空。
尽管一生失意,他因对文化做出的贡献,终成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