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铁凝的小说《永远有多远》写过一个叫白大省的女孩,她和这个名字一样,哪里都很普通,相貌平平,不属于聪明的那种,各方面条件都一般般,在人堆里都扒拉不出来。
但是她单纯善良,脾气温和的要死,习惯于取悦别人委屈自己,对谁都是和颜悦色,对哪个都是有求必应从不翻脸。她处处忍让,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恼恨,被人伤害还想着他们的好,只会对自己发狠,她这么固执的善良着,所以从小就被冠以仁义的称号。
她仁义,别人也知道她善良,而且善良的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就把她当软柿子随便捏,都来欺负她,她却一点都不恼,还很配合,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人不忍苛责,更让人觉得她可怜。
她从小就是个仁义的孩子,就算别人良心发现想跟她道歉,她也总是扫兴,坏了别人要道歉的兴致,只好继续欺负她,而她浑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妥,有种大智若愚的大气。
她照顾了姥姥20多年,这20多年里姥姥从没给过她好脸色,对她鸡蛋里挑骨头,处处找茬,还总是骂她笨,姥姥死后她哭的快要背过气,在她心里姥姥只有一万个好。
弟弟白大鸣从小受尽姥姥的宠爱,什么都不做却总是有数不尽的零花钱,闯了祸也总是让白大省背黑锅,知道她住的房子拆迁还厚着脸皮来跟她要房子,她都生气不起来。本来是被弟弟求着换房,到最后却成了她死乞白赖的求着弟弟要她的房子。
2、
她谈过三次恋爱,在恋爱中,她为自己制定了让人心酸的低标准,她选择忘我的付出,几乎倾家荡产的取悦着那些不怀好意接近她的男人。每次都是掏心掏肺的对男人好,却不是被利用就是被忽视和羞辱,每每以失恋收场。每次失恋她都意识不到是那些男人渣,绞尽脑汁为那些男人找借口,却总是舍得向自己开刀,搞得自己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似的。
她的第一个男人郭宏被那个日本女人抛弃,北京户口也没有,还拖着个两岁的孩子,无路可走跑到白大省家装可怜,理直气壮的要求她嫁给他。他吃准了白大省的善良,料定她不会拒绝,所以才敢提出这么无理的像是威胁的要求。
小的时候她偷偷模仿过西单小六走路的神态,一扭一扭的在家里转悠,还学着把头发扯出几缕扮性感和慵懒,她做梦都想成为西单小六那样妩媚到骨子里,对男人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女人。她希望男人喜欢她是因为她的魅力,而不是因为她的善良和好欺负,但是她总是失望。
她满怀热情爱过的每个男人都不是因为她的魅力而和她在一起,而只是吃定了她的单纯善良,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她单纯所以好骗,又因为她善良,所以会不忍心拒绝每个求爱者,而且还会百般取悦他们。
白大省决定要改头换面,不再那么善良,于是她处处和以前不一样,硬是要和自己较劲,可是这样的决心在看到郭宏的女儿丢在她家沙发缝里的脏手绢时就灰飞烟灭了。
她那颗善良的心让她再次软弱下来,这么可怜的孩子连个干净手绢都没有,如果拒绝了郭宏,她怕自己的良心会永远不安,所以为了孩子她决定和郭宏结婚。
这样一个单纯而善良的人,多么值得人爱啊,而那个为了取悦别人而处处委屈自己甚至让自己无处容身的不明智的善良又是多么让人可怜。
在小说的最后,作者说因为白大省的不可救药,她永远恨白大省,也永远爱白大省。
3、
令人爱恨交织的白大省是那种取悦别人而委屈自己的典型,她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困境——别人的肯定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没有了别人的肯定,她的生活几乎完全没有价值,她通过取悦他人满足他人的需求或者自我牺牲来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感,她已经快要丢掉了自我。
悲催的是她的付出又往往得不到被取悦的人的感激,反倒成为负担,所以对她越来越不屑一顾,根本尊重不起来。
而她则会加倍对他人好,更多的付出,做出更多的牺牲以期获得认可,这种讨好使得被取悦的人对她更加反感,他们的关系进入了死循环,她伏低做小不堪重负却换不来别人的认可,被动地处于这个死循环里最为不利的位置。
说到取悦别人,在生活中,这个能力还是个加分项,作为高级的社交动物,我们都渴望得到他人的赞美和肯定,而取悦者往往都为被取悦的人提供了某种利益或好处,往往容易得到更多的肯定和赞美,因为经常被冠以好人的称号。
不得不说我们对此存在误读,取悦别人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可取,也要适可而止。虽然被当做好人总是不错的,但是那些没有拿捏好分寸的白大省们在生活中已经不仅仅是简单地取悦他人,而是为了做个称职的好人而一腔情愿地讨好他人,过分地牺牲自己,对来自他人的赞赏和认可极度渴望甚至成瘾。当无法得到期待中的赞赏和认可时,他们会更加用力地讨好,直到引起自己和他人的不适。他们的所作所为说明他们已经成为取悦症患者。
4、
他们之所以会对取悦别人上瘾,是因为他们潜意识里感觉到自我的卑微,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所以选择忽视自我,自己的需要、想法等等都被忽视。
他们将别人的需求放在心里顶顶重要的位置,总是优先考虑,他们的自卑导致他们认为自己没有价值,没有那么高的地位,所以自己的需要是可以忽略的。既然自己没有价值,从自己无法得到肯定和成就感,他们就转而向别人获得肯定。他们沉迷于取悦他人所获得的肯定,看不到真实的自我,心底里无法欣赏和认可自己,所以对他人的认可十分依赖。
只有当他们被接受、被需要、被赞赏的时候,他们才会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有价值的、值得爱的;而一旦他们被冷落、被批评,他们就会愧疚,觉得自己不够好,没有价值,不值得别人关心和重视,严重时甚至自我贬低或者恨自己。他们从来不会为别人开脱,只会向自己开刀。他们就像战战兢兢的小老鼠,别人一丁点的不满在他们那里都会发酵出巨大的否定,都会使他们愈加讨厌自己恨自己。
小时候,有阵子白大省每天晚上都要到赵奶奶的九号院看大春表演,不凑巧的是表演开始的时间也是姥姥出恭的时候,她得为姥姥倒便盆,为了不耽误看表演,她有一次鼓起勇气催促姥姥快点拉,却遭到姥姥一顿臭骂,被骂的狗血淋头,她觉得自己理亏只得乖乖等候,从此再也不敢提任何要求。
连岳对此有过精辟的论述,他认为对取悦他人的人来说,自己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他人的赞许,由此派生的最大的弱点是:不会拒绝别人,即使别人提的要求伤害了自己的利益,心里满溢愤懑愤怒愤恨,脸上却不听话地挂出了笑容,说:好的。
他们固执地认为,为他人牺牲自己才是正确的做法,一旦自私起来会遭到被取悦的人的责备,这责备让他们良心不安,让他们害怕不被认可,让家人或朋友失望,所以,他们从来不敢自私。
5、
白大省们这种行为并不罕见,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类型的人,只是不如白大省这么极端。他们对自己的事情马马虎虎,对别人的事情则十分的上心,从不拒绝,生怕做不好就遭人埋怨,如果拒绝了他人的请求内心则会内疚不已,认为自己不是好人,为此要难过好几天。
要想戒掉取悦他人的瘾,白大省们就必须要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能为了取悦他人而毫无原则。他们应该记住的是,众口难调,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做的每件事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认同、都报以掌声,那么,我们就只有重视自己的需求,坚持自己的原则,让自己舒服,哪怕自己做的事情会有某些人甚至很多人不满意,也要坚持在某些时候对某些人坚决地说不,不要感到内疚。这并不损及我们在别人眼中的价值。相反地,会大大增加我们的价值。
生活是踏踏实实落在我们的每一天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因此我们真的没必要委屈自己,取悦别人的时候丢失了自我,非要把那绳索往自己身上套,日子过得多么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