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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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今年的第二场雪诶。”

季节悄然由暖转寒,一眨眼,冬已至。

寒假在怀有热忱的等候中如期而来,于是我享有了很多嬉戏取悦的时光。今日我选择伏在窗头将注意力聚集在半空挥洒无序的雪上,并观察它如何巧妙地将地面染白。梢头雪逐渐堆厚了些,但还未到缀满的地步,远处墨色山体不如往日看得真切,许是雪频繁散落的缘故。雪花飞舞之前,一切还有序可循,大雪纷飞之后,落在衣褶里的便只有白了。

满目苍凉中,一位陌生来客推开了院门,衣褶里的“白”明显是他的杰作。

他似是苍白世界中唯一的“异类”。

隔着窗扉大致瞥见对方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发顶和肩头皆有雪驻足过的痕迹,留下一片湿润。来者生疏面庞外加长驱而入的步伐使我不由自主跑去靠近母亲,惶恐不安的气氛简直让人不敢明目张胆呼吸。面对来自外界的陌生面孔,幼童的怯懦神态哪怕不必过分营造,也总能使人瞧出端倪。

母亲闻声转头,瞥见来客时,一向平静的褐瞳很快蒙上层喜悦。我还未从恐惧中脱离而出,母亲已麻利抱起我走到对方身前,腿脚比先前还敏捷不少。

“然然,是你父亲回来了!”

年仅5岁的身份,自是不会通晓“父亲”一词如何重中之重,我只得从头到尾扮演着阒然审视眼前高大墨色身影的呆滞角色。哪怕已然了解到闯入家里的陌生来客的新身份,以我目前状况而言,也并不能迅速接受并领悟这一角色,那么唇舌密闭,咽喉发不出一点动静也不足为怪了。

好在母亲没能逼我上演父女相见情深的戏码,她一面解破我的窘态,一面正了正身子跟父亲笑着浅谈有关我成长的趣闻杂事。欢快的音调里带少许夸耀,时不时回头望我一下,似在通知主人公是我。

父亲时而漏出欣慰笑容,时而神色又沮丧起来。不难知晓其中缘由,父亲为茁壮成长的我感到欣喜,又因缺席我的成长过程感到遗憾。寒风凛冽中,我们久别重逢,又悲喜交加。别离后再相聚,重新匹配的亲密感又岂是轻而易举可以修复的。

“然然,你长高不少。”

父亲拉了拉椅子,主动向我贴近。他用我听过的少有的温柔语调与我说话,至少与平日里大呼小叫、粗声尖气的母亲相比,语气显得过分柔和了。轻言细语使人胆寒莫名减半,我卸下防备抬眼看他,和煦面庞上袒露的笑容勾起很大弧度,眼眸与母亲一般,晶亮又溢满喜色。

这张脸哪里有一点攻击性。

随后,父亲像变魔法般变出一袋橘子软糖整袋塞满我手心,我才注意到他的手瘦长有劲,青灰筋脉裸露在皮肤下,与母亲的手很不同。我鬼使神差伸手去触碰眼前暴满青筋的手,最后得出结论:父亲的手像砂纸,粗糙且有质感。软橘糖被透明包装纸轻裹着,受窗外光线影响,有点像橙色水晶。我则受语气和物质双重蛊惑,心里最后一点忸怩和发憷也烟消云散了,但仍旧没吐露出一个字。

从闭口不言到友好交谈似乎还需要一点契机,才能将现状扭转。

提起维持婚姻的秘诀大众可能还尚未可知,但要揪出软肋简直是易如反掌,一场经济萧条附加失业打击,无疑是雪上加霜。那些年外出打工的父辈不计其数,幸而父亲有一份体面的好工作。但世俗疾苦将亲人分离,天南地北相隔,也贻误了情份。

坐在桥边隔着枯枝瞪眼瞧冰面反射的清光时,镜头里映现的只有拂晓起床喂我饭的母亲,晌午弯腰拾球的玩伴,偶尔外婆也会登门教我些识图认字,再不济街坊婶子也能帮衬一二。

父亲被远远隔离在外,更像是目睹和谐现场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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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三日后安稳下来,头上白光将满地纯白打造成晶莹碎钻,厚重又晃眼。

母亲终日旋转不歇的陀螺身份得以卸下,她将看管我的时间悉数分给父亲,自己趁着盈余时间忙碌点其它活计。尽管父亲性子内敛、敦默寡言,但我脾气的反复无常却总是令他莫知所措。当人沉浸在欢悦状态无法自拔时,顺从是唯一且不会破坏当下局面的法子,否则下场难以预测。

高亢情绪占据着大脑,极易引发某种祸事,孩童尤甚。

于是,第一场哭闹戏很快爆发。

气头上的小朋友不懂压制头脑里飙升的愤怒因子,只会以哭喊、吵闹、怒摔泄愤,而达到自己目的。

全身镜作为旁观者,从头到尾见证了父亲由起初的面色无奈而后转变为微愠的形貌。我同样面红耳赤,眼底闪烁着愤怒的小火苗,见往常的三招式没奏效,酝酿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躺地打滚。父亲像会读心术似的,先前一步遏制住我的举动,终是将那双纤瘦有力的手掌对着两瓣屁股挨了上去。激发事件的始作俑者——剪刀已被父亲搁置到某个我束手无策的地方。

紧接着任由委屈冲破喉咙钻出口腔,我凄厉的哭嚎夹带颤音划破了屋内的焦灼氛围。但其实父亲没有下重手,他装腔作势的狠劲将我吓到,以为这次在劫难逃。最终雷声大雨点小,父亲的手对着屁股像是发泄似的假意拍了几下,而后作罢。

首场战争急遽收尾,捣乱分子我却哭得泣不成声。

门外,屋檐上有只白猫在与蝴蝶较劲。白猫猛扑加蹦跳的优势也没能成功将其蝶捕获到手,最终翅膀上带有精细花纹的那只金斑蝶飞向了另一处落脚点。白猫不再继续闹腾,将两个灯泡似的眼睛闭拢,蜷缩成小小一团,懒散晒起太阳。

屋内,两人缄口不言。前者还在生闷气,矫情又搞怪,一副赌气的相貌。后者一筹莫展,目光始终黏在前者身上。

果然,每个生物的悲欢喜乐各不相通。

父女拉锯战直到母亲回家才终止。从进门后始终保持着从容不迫此乃兵家常事的镇定的母亲,神色与前无异。勾勒着浅笑的面颊上,有点憋笑的无奈。柔和目光一眼识破负气背后的来龙去脉,须臾间,她将橘子软糖递到父亲手心。父亲稍带猜疑的试探,在看到我嚼起橘子糖轻松转怒为傻笑后松弛下来。半晌后,他黯淡像面瘫一样的脸色挂满了愁态,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仔细想,平凡人的幸福,需要用沉重苦难来换取。相比生计而言,亲情联络紧要又不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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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夕,天光晴好。

父亲带着我去商店买了很多仙女棒和烟花,又在建设路路口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人家手里买下两串新鲜的冰糖葫芦。我和父亲的父女情以一种良好的情势发酵着。

回家后,母亲哭笑不得损他,“你直接把商店搬回家得了......”

父亲眉峰上翘,一双眼笑得像弯月。“反正我家然然喜欢!!”眶中夷愉的眸子比初见还亮堂,温文尔雅的相貌看久了,颇有点说书人口中奶油小生的味道。也是,父亲本来就白净秀气,生活的窘迫使他不得不离乡别土。现下,父亲又重归到生活缝隙里。

“就是嘛!”我高声附和着。嘴角围满一圈醒目的红渣,还在积极往嘴里输送糖葫芦,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今年的除夕夜和春节过得分外圆满,饱腹感和满足感使人混沌不分。饭后,我焦急拖拽着父亲移动到后院,迷离惝恍的软萌音向他发出此刻该放烟花的诉求。父亲故意使坏,将手里捏紧的烟花棒藏到身后,哄骗我烟花突然消失。笑眼里,揶揄频现,眼尖的我一秒揭穿父亲把戏,瞧着他谎言被揭露后一副不仅不气反而炫耀的神情,我乐得像个小傻子。

各色烟花生了空,无一例外炸开后又消逝。父亲将手轻覆到我耳上,隔绝了耳外震天的巨响。一瞬腾起的彩光燃透我的眼,我与父亲交换着快乐,呲着牙笑得比烟火还明媚。透着光,我瞥见父亲眼里火光窜上苍穹不等眨眼就变成漫天流星向人间倾洒,同时倾洒的还有父亲眼眶里一并涌出的光亮液体。都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只有父母的爱指向分离。

春节一过,熠熠生辉的新年里不总是让人称心如意。譬如,家庭人员剧变,父女关系解体,两极化格局笼罩着尴尬落寞的院落。父亲与母亲面色也不如往日欢喜坦荡,亲人间明显破绽的别离,不是秘密,孩童的感知程度却让人称奇道绝。我照例撒欢在雾霭蓝天下,抱起残破的玩具与伙伴妞妞彼此追逐喧闹,院里尖亮的欢声笑语与屋内的沉寂显得格不相入。

父亲将洗完熨好的工装裤叠放进行李箱,对着箱子里温馨的三人合照,眼含笑意探口而出:“看到你和然然现在的生活,有趣有盼,我真的很欣慰。”

次日,太阳又筹划着躲藏在云中,将温暖隔绝于世。再一次迅速降温,把悲凉呈现到极致。

母亲带着一宿倦色将父亲送出院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似乎想通似的对父亲吐露了一堆她憋在心底的话:“你在外顾好自己身体,别总想着勉强度日。然然这边,也无需操太多心。我知道你早些年与母亲决裂至今还未妥协,待在辉谦公司终不是长久之计,我宁愿不争不辨,只要你们母子和好如初......”

父亲指腹轻触母亲唇瓣:“母亲一事我心中有数,然然交予你我也放心。唯有你......”最后一段话被冷空气一点点稀释,却也分毫不差落进母亲耳里。“在千万人中我与你结识,互许终身,本想和你拥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未来,到头来我却食言了......”

“不是你的错。双方角度不同,又怎指望相互理解。不过,会有那一天的,我坚信。”

天又开始飘雪,老天有意埋葬起各处隐晦。当初携一地纯白缓缓归家的父亲,如今踏着弥漫再次上路了。这次我没趴在窗头,观赏雪落人间,自然瞧之不得父亲雪花落满双肩,白色覆盖额头的凄凉场面。母亲杵在我曾经观景的方位,白色面颊淌下两行泪。

窗外应景似的,树木、车辆、人影,一片孤寂,全陷入悲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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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的初然,对父爱执念早在儿时数不尽的别离中磨掉了最后一丝耐性。

如若说儿时懵懂的她不解分离之苦,那么在愈来愈大的岁月里她识得悲欢合散的苦楚趋之更甚。记不清在哪本书中看到“父爱是温柔的印刻在血脉中的守护”这句话,她感到匪夷所思。还有,父爱一向被人喻成无言大山,她的这座山,远在千里之外,匿于一年四季。何谈什么守不守护。

每逢春节,她对父亲被名义上的团聚节召唤而归,团圆日一过便再次远赴他乡的返家规律,已经摸得透彻。心情愉悦时,她将父亲这种行为看作是对工作的尽职尽责,心烦意闷时,消极欲逝的亲情联络让她萌生冲动,想要斩断这点情缘。

这点微不足道的虚拟父女情。

一指流沙尚可握在手中,她与父亲的亲属关系,就像空气一样,沉默而无形。

说来奇怪,儿时记忆大多都淡出脑海,唯有一件事仍历历在目。五岁那年,初然被父亲独宠在怀,越过长街绕到小巷奔赴在多条街道只为满足她一时口腹之欲的特例偏爱记得尤其深刻。那时的父亲,温柔又斯文,将她所有脱口而出的稚言铭记于心,坦然接受一桩又一桩滑稽的反馈。还有除夕夜,一块目睹烟花升空的绚烂,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呐喊的振奋,初然想,那是她们父女俩独有的美好时光。她想忘都忘不掉。

可如今的父亲嘴里每时每刻念叨的全是项目未完工的官方话,似乎这条命生来就为工作服务,与亲人挚友重逢聚谈倒像是为难他反道行之的罪过。初然看不懂父亲,这个让他感受到喜悦与欢愉的港湾怎么倒像是桎梏他的晦暗。

母亲攒了很久的期待如约而至,却又成了一场场空。

相聚在新年,别离于新年。

这真真算是美好的“团圆日”。

久而久之,某种推测占据脑际,猜疑滋生。

初然不敢设想父亲突然某一天,会将另一位陌生女人领进家门,继而嘴里对母亲吐出那句早该脱口的“我们离婚吧”的荒唐言论。她不敢想,又不得不猜想。她同班同学李睿父母的前车之鉴,让她敏感的心闷声发痛。

又一年春节临近,“父亲”仍旧像算好了日子似的现身家中。

这次不同往日,一身笔挺流畅的西服协助他完成此次回家交接,清瘦俊朗的面容分明被精心“照料”过。只是如若搬出人靠衣装的事理论述,这身行头下优雅非凡的气场倒与前大相径庭。

他,分明不是父亲......

但两人怎会......如此相似......

初然满腹狐疑,姑且控制住心头积攒许久的不满,极力在脑中搜寻有关此人的全部讯息。当然,取证失败。

“你是......然然吧,果然跟照片上一模一样,小鬼头愈发水灵了呢。”

除去举止高雅,面容细微差异,嗓音倒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温柔得体。只是父亲一向谦逊,而面前人心平气和的叙述里有着不言而喻的自信。

“对,你是......”

初然咽喉随意丢出句不痛不痒的回应,正想询问一二,却被母亲的强行插入打断了。尤其听见那句震惊得“嫂子好”,脑子和眼无意识的陷入了混沌,无需发问也能辨出这里面藏着一些她未知的偷偷摸摸。

“然然,快叫小叔。”

母亲面目仅显露出一瞬讶异神色,转而便隐藏起情绪与初然小叔闲聊起来。这种情况初然自然要避让,与小叔进行表面友好的互致问候后,她便抬腿直接进了卧室。

时间悄然流逝,门外由闲言细语变为悄然无声的主场。风在窗外造势,揭起墙上一张张廉价的宣传单,跳跃在冷空气中。

最后,至于小叔何时离开家,也不大重要了。初然只记得推门而出后,屋里浸满了忧伤。母亲边哭边笑嘴里恍惚地呢喃着她听不懂的短句,泪顺着面颊一直淌到下巴尖。这般悲伤的母亲,她生平从未见过。

人,过于在意的东西永远都在折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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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潭市第一人民医院。

在未见到父亲时,初然仍旧想与父亲细细掰扯这些年来若即若离的伪亲子情。但一踏进医院大门,这个想法被深刻否决了。周遭的生离死别刺痛她的眼,她好像掉进黑暗深渊,在无尽下坠的压抑中存活。

见鬼了,医院确实不是人呆的地儿。

从小叔口中得知父亲初辉旭病房位置后,初然与母亲几乎是足下生风,铆足劲穿梭在长廊里。浓郁消毒水气味不断挥发在鼻尖,长廊来来回回的医士像打了激素针,精力没断过。或多或少的老年病患手里全捧着一连串的挂号单,缠着护士问东问西,小心翼翼打听的背后抱着生的决心与死对抗。

也是怪,多少年轻人抱着必死心态与生命决裂,临老了,却对转瞬即逝的生命心怀不甘,萌发向阳而生挽救余命的念头。

人,矛盾共同体无疑了。

古往今来,有太多太多的重逢突生变数。病房外,初然与母亲做足心理准备后径直冲入病房,却并未见到小叔口中危在旦夕的父亲。寒风透过窗纱闯进病房后,却败给了室内袭来的暖流。空荡病床的人无踪影,只剩病号服狼藉一团搁在床头。

说明此前,这是有人的......

能够完全成功的巨大欺骗,只有在亲人间才得以发生。

在将犯错者绳之以法的前一秒,检讨者不翼而飞。

故事的后来,没有发生悲剧。

初然父母坦诚热烈的婚姻结合不为初母接纳。悬殊的家世背景下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交叉,造就趋炎附势的谣言滋生。初母假死相逼,将一段良缘扼杀。尊母重孝是针对儿女制定的章程,护妻爱女是家主该恪守的责任。一纸离婚协议,将两个相惜相依的爱人天涯相隔。随后父亲背井离乡与豪侈割裂,决意靠自己过活。锦衣玉食下的金贵躯体每日疲于奔命,粗米劣食与疲乏做工剥夺了身体健全的资本,只为养妻袒女。

除了他与小叔,无人得知此事。

母亲的眼恍惚扫过病床,由起初的震惊显为呆滞。她举止笨拙掏出电话对着四分五裂的蓝屏尽全力吼着。“初辉旭,你去哪了......”

这一吼,吼出了多年的苦涩与疼惜,只因她瞥见枕头旁一个被光晒褪色的日记本,每页上密密麻麻做工的日期全用炭笔醒目标注着......

“你不是说你会解决一切,我无需任何担忧吗,现在你这番局面又是为何......

工作一事,你竟连我都骗......”

父亲靠付出全身代价与出身底层的人肩劳任怨做事,抛弃丰衣足食的优渥只为向初母证明“时间能让深的东西入骨,亦能让浅的东西无痕”。他对母亲的爱不会在不见面的日子里被新鲜事物冲淡,爱意只会随着想念越来越深。

每年春节的匆匆相聚,父亲至少得花费一周时日用来改头换面,不谈恢复以往的精神抖擞,只为不在母女二人面前露出破绽。自然,迅速离家原因也有其一,还有工期确实嚷嚷得紧。

赚钱养家,才是他积压在心底最温柔的中心。

他留给小叔的信浅压在床头:医生诊断结果是胃溃疡,幸而不算严重,你不必担心。我早该料想到,严重营养不良或过度劳累务必会打击身体。但这条路一经选择,哪怕痛苦不堪,亦要咬牙坚持下去,哪怕与生活死磕到底亦要反抗母亲俗套的虚荣观念。昨晚,我琢磨了一夜还是决意回家,不然他们母女该抱怨我久不归家了。然然这些年,怨我,我都知,我又何尝不想长久陪伴在她们身旁。罢了,此次归来我务必安心治病,不再拖延。

最后,岁寒、时深、加衣、勿病,予你与母亲。

生活如果有开关,和家人见面就是一键快乐。

你是家人,她们,亦是。

......

窗外又飘雪了。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照例挥洒无序于半空散落,又在构思如何巧妙地将地面染白。梢头雪逐渐堆厚了些,但还未到缀满的地步,远处墨色山体不如往日看得真切,许是雪频繁散落的缘故。雪花飞舞之前,一切还有序可循,大雪纷飞之后,落在衣褶里的便只有白了。

我与母亲奋起直追倒了三趟车,终于看到满目苍凉中,曾经那位推开院门的“陌生来客”,衣褶里的“白”明显是他的杰作。

他仍旧像是苍白世界中唯一的“异类”。

“嘿,父亲,往身后看。”我叫嚷着。

(完,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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