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欢成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这座城市孕育了我灵魂上很重要的一位密友高嘉悦,所有号称吃货的人里,我唯一看得起的一个。每次想起成都和她,我脑海中就会响起麦兜的那声感叹:“啊!南丫岛,你孕育了周润发!”
我住了很多年的魔都,是为数不多我真心喜欢的城市,海纳百川,方方面面都十分多元化,饮食上的选择空间也极大。如果不去香港的话,魔都中西餐的水准算得上是很高了。最烦下厨的我,每次香港回沪,都会大幅降低外食外卖的频率,宅着消耗香港带回的各种食材和酱料。香港的餐饮,真心让人服气。
也就成都人敢说一句:“锤子哦!老子在香港一个礼拜都没吃饱!”
我认识高嘉悦的时间,比我认识初恋男友的时间还久。我认识她的那年暑假,借住在发小大头熊的寝室里,嘉悦同学过来串门。提到成都,她绘声绘色跟我讲成都的女孩子如何容易烂嘴角,因为串串一串接一串、一串接一串拉下去。那时候还没有“撸串”的说法,而且“撸”这个动词也不贴切。麻辣鲜香的串串,女孩子白白的牙齿一口咬住,“唰”,横着一甩头,秒速入口,嘴角一片红油。我高中同桌嘘嘘,小时候老跟我讲在上海小吃摊上吃烤香肠的往事,最后一口,“嗞”的一声,纸巾按嘴,一片油渍。新陈代谢好的年纪,这一口就是天上人间。悠远的记忆中,吃串串那段描述似乎更加动人。小女孩的头一拧,脖一甩,又欢乐,又决绝。
魔都这些年,越来越变成一个阶级特别分明的城市,食物也是。油条、大饼、糍饭团、豆浆是所谓早餐四大金刚,实际上豆浆只是凑数的,没有特别鲜明的城市印记。张爱玲的时代,她用“精致”来形容大饼油条,还这样说,“大饼油条同吃,由于甜咸与质地厚韧脆薄的对照,与光吃烧饼味道大不相同,这是中国人自己发明的。有人把油条塞在烧饼里吃,但是油条压扁了就又稍差,因为它里面的空气也是不可少的成分之一”。魔都尚有一些店铺卖好吃的油条大饼,葱油饼、包脚布、生煎等传统小吃也有一些,但10元以下的食物,透着一股得过且过的苟且,透着一股凑合一顿的不讲究。
成都可不这样,苍蝇摊子、厕所串串大规模潜伏着各路厨神,想靠概念、资本、装修而不是厨艺在成都美食界立足,不存在的。那里像是华山论剑,能抵达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成都的小吃,光列名字,随随便便就一千字出头了,我只讲我的最爱,甜水面。
成都均价6块钱左右的甜水面,集成都两大味觉系统之大成,辣和甜。川菜系的辣,强在层次分明、花样百出,如同蓝色,可以演绎出天蓝、海蓝、钴蓝、国际克莱因蓝……川菜的辣亦可以演绎出香辣、麻辣、酸辣、鲜辣……变幻无穷。世人都以为成都人吃辣厉害,其实他们吃甜也相当厉害,成都纯甜味的小吃比其他地方多得多。糖油果子、赖汤圆、红糖糍粑、红糖锅盔、三大炮、蛋烘糕、凉糕凉虾冰粉……魔都一带番茄炒蛋、红烧小排爱放糖,成都人在味觉的混搭尝试上脑洞更大,各种味道他们都要拿来撞一撞。比如,甜甜的芝麻汤圆炸成金黄脆皮,浸泡在放满榨菜粒香菜末的鲜辣红汤里。甜水面,就是这一类味觉的激撞游戏,一辣一甜,天雷勾地火,如何不销魂?
我与甜水面是一见倾心。其实我与很多人与食都是这样,我不太相信日久生情,透着蝇营狗苟的无奈,宁可看错而被辜负,爱得壮烈分得酣畅。甜水面的面,是粗粗的手擀面,劲道好,入口弹,但这碗面的精彩,更多来自酱料。成都很多东西好吃,来自一个秘密——复制酱油。这种酱油里,加入了红糖、冰糖、葱姜和各种香料,小火慢熬至浓稠。这种复制酱油和成都辣红油能撞出极其惊艳的味道,味觉上一招制敌。
在成都时,我几乎寻遍了最好吃的几家甜水面,个人还是最爱文殊院附近那家。简陋油腻的桌子,“啪”,一个缺了口的破碗扔上来,里面粗粗一团面,浇了复制酱油、成都红油、花生碎末,顶上草率无比加了一勺白砂糖。二话不说,秒速完成搅拌,3分钟消灭。毛孔张开,瞳孔舒展,灵魂喜悦,通体爽快。起身离店,去试下一碗。
“喂!你的娃儿还在店里!”一位成都孃孃辣声吼道。
右下角就是甜水面
成都TOP3,全扫荡过。
天雷勾地火,如何不销魂?(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