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帝曹芳正始三年,秋。
洛阳城内,由于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此铜驼陌上比往常还要热闹许多。
这一天,乃是大将军曹爽的小千金满月之日。再加上昌陵乡侯夏侯玄的小公子明月也已满三岁生辰,大将军曹爽为了图热闹,索性就让夏侯玄把儿子家眷也带到了大将军府上,一同庆贺宴饮群宾。
平时就常常接待宾客、门庭若市的大将军武安侯府,此时双喜临门,门前更是宾客如流水,人山人海。
就连这洛阳城内、铜驼陌上最为宽敞的府邸,也快要塞不下了,府内款待宾客的宴席更是一直摆到了后园。
夏侯府与大将军府两家的庖厨更是忙的晕头转向,毫无歇息片刻的机会。
府门前厅各处,管家与下人则四处奔走,迎接着一波一波的宾客,清点着各式各样的礼单与礼物,忙的不亦乐乎。
夏侯玄与曹羲等曹爽的几个兄弟则一同在前厅迎接着众宾客。
忙活了一早上,该来的客人终于到的差不多了,众人这才纷纷入席。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太傅司马府上只来了二公子司马昭。
“恭贺大将军,喜添千金!恭贺昌陵乡侯公子诞辰!”正堂众宾客纷纷举樽庆贺。
“多谢诸位,对孤的抬爱,孤在此谢过了,先敬诸位一杯!”曹爽豪迈大笑,举起铜爵一饮而尽。
夏侯玄夫妇二人也向来客敬酒答谢。
“明月。”夏侯玄摸了摸三岁爱子扎成丫髻的头发:“去给席上的各位叔叔伯伯们敬酒好不好?”
“嗯。”孩子倒也听话,从母亲怀中出来,举起案上的酒樽,便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堂中众人面前,一一敬酒去了,管家顾霆则急忙拿起酒壶,不断为少主手中的酒樽中添酒,并替孩子代饮。
众人见了这刚刚三岁的孩子敬酒的可爱模样,纷纷离席,跑过来轻轻捏一捏孩子白玉一般的脸蛋。
酒过三巡之后,席间众宾酒兴正浓。
这时,堂外一名府丁走进了宴会。
“启禀大将军,府外来了三名没有请柬的客人,小的打算打发他们离开,可是他们却说什么,非是赴宴,乃为赴约,小的怕怠慢了贵客,因此前来向大将军请示。”
“赴约?”曹爽满脸疑惑:“孤何时与人在今日定约?”
夏侯玄一听“赴约”二字,突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在河内竹林相遇的山涛、阮籍、嵇康三人,只是他并不能确认,府外三人就是这三位好友。
“启禀大将军,既然有人慕名前来,又说是为赴约,那大将军不妨请他们到此,赐一席酒宴,再仔细询问,既不误事,也不失喜庆。”夏侯玄起身说道。
曹爽稍稍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太初言之有理,来人,请那三位客人到正堂相叙!”
“诺。”府丁转身出席通报去了。
席间众人也都十分好奇来者是谁,纷纷停下杯箸,静静等候这三位不速之客。
不多时,只见堂外三人飘然而至。
其中一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披鹤氅,看起来潇洒俊逸。
另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倒是装束整齐,冠带袍服。
还有一名十六七岁、面如冠玉的少年,只见他背负一把七弦琴,头上并不束冠,仅仅以一木簪束发,看起来更是飘然若仙人。
夏侯玄一见三人,心中甚是欢喜,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阮籍、山涛、嵇康三人。
“贵府今日真是热闹,可否劳烦贵主人赏在下兄弟三人一坛美酒,一同尽兴?”阮籍既不见礼,也不揖拜,未等曹爽及众宾先开口询问,自己倒直接先开口讨要酒席了。
满座宾客皆神色大变,心想此三人无请柬自来也就罢了,见到大将军与席间诸位重臣竟然还不行礼,简直岂有此理!
曹爽见堂下三人甚是无礼,正要发作,却见夏侯玄急忙起身离席走上前来,夏侯玄对着曹爽耳语几句,曹爽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开来。
“我来为大家引见。”夏侯玄笑着起身说道:“此三位乃是河内竹林聚会清谈的隐士:山巨源山兄;阮嗣宗阮兄;这位少年兄弟乃是穆王曹林之孙婿,嵇康嵇兄弟。”
众宾听了夏侯玄的介绍,态度纷纷缓和了不少。
那位山涛山巨源,据说他的祖姑母山氏,乃是太傅司马懿夫人张春华的母亲,因而也算是司马家的亲戚。
阮籍阮嗣宗,据说此人勤学而成才,天赋秉异,八岁就能写文章,终日弹琴长啸。少年时好学不倦,酷爱研习儒家的诗书。
众人还听说此人不仅文采出众,一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曾经在其《咏怀诗》中自称“妙技过曲城”,自认为连汉代的剑法大家曲城侯也比不过自己。
至于嵇康,乃是谯郡嵇山人。据说自幼厉志勤学,精通文学,老庄,不仅如此,他还弹的一手好琴,远近闻名。
据说明帝景初二年之际,他曾写过一篇《游山九咏》,明帝读过以后,颇为赞赏,不禁叹道:“斯人安在?吾欲擢之。”,因此他便被明帝任命为浔阳长,后来还娶了文帝异母兄穆王曹林孙女、长乐亭公主曹璺为妻,一时传为佳话。
“孤久仰三位大名,神交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快快请入席吧!”三位名士不请自来,曹爽在百官面前也觉得很有面子,此刻自然是心情大好。
那三岁的孩子明月原本正端着酒樽到处敬酒,此刻见了三个有趣的叔叔,立刻摇摇晃晃跑了过来。
“大哥哥……喝酒……”孩子跑到十七岁的嵇康面前,口齿不清的劝酒,还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
嵇康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拿过酒樽一饮而尽,赞叹道:“好酒!”
嵇康觉得满座之人除了夏侯玄以外,似乎也就这个三岁孩童与自己谈得来了,他不禁问道:“小兄弟,不知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我爹爹就在那边。”孩子说着,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着夏侯玄的席位指了去。
“原来是太初的孩子啊……”嵇康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叫什么呀?”
“夏侯明月。”
“明月,好名字。”嵇康拉起孩子的小手:“来,我们去那边陪你爹爹喝酒好不好?”
“嗯。”孩子点了点头。
山涛与阮籍二人也不客气,还礼道谢之后便入席去了。
阮籍平日便嗜酒如命,入席闻到酒香之后早就酒虫乱动了,此刻见到满座的好酒,立刻迫不及待的举樽畅饮。
山涛入座之后则与身边的重臣们纷纷见礼寒暄。他转头看到席间的曹羲、卫鸢夫妇怀抱着的那名可爱女婴。
“想必这便是大将军的千金吧。”
曹爽大笑道:“先生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正是小女,久闻巨源先生才学见识过人,正巧小女尚未取名,如若先生不弃,不妨为小女取个名字吧。三弟,弟妹,把孩子抱过来,让巨源先生瞧一瞧。”
“是,兄长。”曹羲说着便抱了孩子出席走到了山涛面前。
山涛略一沉吟,开口道:“望舒,乃御月之神,就为此女起名叫‘舒’,乳名唤作良辰吧。”
“曹舒……”曹爽稍加思索,拊掌笑道:“好名字,就依先生之言,为此女取名为‘舒’。三弟,正好你与弟妹膝下尚无子女,我便把舒儿过继于你,今后她便是你的女儿啦。”
“多谢大哥!”曹羲与卫鸢夫妇二人本就非常喜欢这个小侄女,如今小侄女成了他们的女儿,二人自是欢喜无限。
“良辰……”那三岁的明月望了望尚在襁褓中的女婴,不禁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