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荣伯吃完年夜饭,和老伴打了个招呼,走到村里马路上转转。
年夜饭就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但有荣伯最喜欢的红烧肉。原来荣伯的意思是两个人将就着下锅面当年夜饭,但老太婆却不愿意,硬是做了红烧肉、蒸咸鸡和青菜豆腐汤,还陪着荣伯小酌了几口伊力特曲。
荣伯拉了拉棉衣的拉链,点了根烟沿着河边的马路慢慢走了起来。靠马路这边造了不少新房子,外立面都用了大理石或各种样式的仿古瓷砖,显得气派和洋气,而荣伯家现在的房子外立面贴的长方形白色瓷砖,因为时间久了有的有了裂痕有的发黄,显得陈旧老气。
其实在二十多年前,荣伯家四层楼的房子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气派。荣伯属于村里出去闯荡比较早的一批人,年轻时学做木匠,后来去了深圳打工,慢慢开了自己的小家具厂,工人都是乡亲,打拼了几年攒了钱买了靠近马路的宅基地,造了现在的房子,算是那个年代村里少有的先富起来的几个人。但“长江后浪推前浪”,传统的手工业式微,荣伯年纪大了,又加上产品创新性差,十年前把厂给关了,回老家到朋友的家具厂做管理。而村里其他做生意的、做建筑的后来居上,赚的钱也快,比荣伯家气派豪华的房子一幢幢造了起来。
路过小舅子家,荣伯进屋坐下来喝了杯茶。小舅子跟荣伯一样也是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各生了两个女儿,一家整整十口人围成一桌也刚好吃完年夜饭。两个媳妇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洗碗的洗碗,四个小孩有的在看电视、有的自己在玩玩具,一副人丁兴旺、阖家团圆的过年气氛。荣伯想起两口子吃年夜饭冷清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不舒服,起身告别离开了小舅子家。
荣伯也有两个儿子,跟小舅子的两个儿子同龄。荣伯两个儿子从小学习成绩好,都考上了大学,在村里算小有名气。老大毕业后考上了杭州一个街道的公务员,前两年还被提拔做了领导,娶了一个老家在邻县、也在杭州做公务员的同届大学校友做老婆,两个人的孩子满五岁。而老二在衢州一家小的外贸公司工作,经常飞国外出差,老婆是在衢州工作的同行,老家在重庆,两人结婚三年多了还没孩子。
荣伯原来一直以两个儿子为荣,毕竟村里他这一辈的儿女都是大学生的不多。可是近几年来,荣伯越来越觉得自己家是空有一副好名声。拿经济收入来说,老大两口子说是吃皇粮,但每个月要还房贷,加上养孙子的支出,在杭州的生活过的紧巴巴的,一辆飞度开了近十年也还没换。而老二两口子做了这么多年外贸,也换过公司,日子过得一直不温不火,收入除了还房贷等日常支出,手头居然没有多少存款。这么多年来,两个儿子除了春节给荣伯两口子一个红包,基本没给什么钱。荣伯想我们年轻时可是一赚钱就给家里贴补家用了,还好现在自己还能赚钱,否则估计要喝西北风了。
再看看小舅子的两个儿子,这两小子从小学习成绩就一般,高考没考上大学,毕业后做了服饰批发生意,后来老二自己改行开了水果超市,两个人生意一直做的不错,老家四层楼房子各造了一幢、一屋子红木家具,汽车也已换了两辆,老大现在开奔驰、老二开宝马,都是近50万的车子,村里人都夸他们会赚钱。
“荣伯,晓潭回来了吧?”荣伯的思绪被人打断,凝神一看原来是老大的同学中梁,带着老婆女儿在村里晃悠。荣伯低声应道“单位要加班,估计要年初二才回来呢。”
中梁说:“哦,这么辛苦啊?”
荣伯不再搭腔,不高兴转悠了,自顾自往家里走,此时荣伯的心情更加郁闷。两个儿子赚钱少也就算了,可感觉一年比一年忙,这两年的小长假难得回来一次,亲戚的红白喜事也不回来参加。老大刚参加工作的头几年倒还好,一年之中总归能回来两三次,去年杭州开G20会议,老大一次都没回来过。大年二十八那天,老大打电话过来说除夕得加班没法回家过年,说什么杭州市区禁放烟花爆竹,街道工作人员要到小区里守着各门洞。过年不放烟花爆竹还过什么年?!
至于老二两口子,今年媳妇提出要回重庆过年。前几年两口子一直在荣伯家过年,但人家父母总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年跟他们一起团圆,儿媳妇要求合情合理,总不能拦着不让去。谁叫老二娶了那么远的媳妇呢?
荣伯叹了口气,进了家门见老伴正准备进厨房拖地,就把拖把拿了过来,想让老伴歇歇,老伴却又拿起扫帚扫起院子来。
荣伯拖着地又想起了他两个儿媳妇。两个儿媳妇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对两个老人倒也客客气气,每次见面总是嘘寒问暖,也少不了送些礼物。但美中不足的是两个人从来不会主动帮老伴干点家务活,每年大年初三荣伯的兄弟姐妹都到他家吃午饭,老伴要准备两大桌菜,两个媳妇也就帮忙摆碗筷端菜,做菜洗碗的重活都得老伴一个人来,有时反而做客的亲戚饭后会帮忙洗个碗。换成以前的农村媳妇,一嫁进门就要做大部分家务了。荣伯小舅子的两个媳妇,春节家里请客都是他们主厨,做的一手好菜,亲戚们都交口称赞。
拖完地、扫完院子,荣伯两口子锁了大门,上二楼准备看春晚。刚坐下,老大打电话过来,老伴要把电话给荣伯,荣伯示意不想接,老伴就和老大聊了几句。跟老大挂了电话不久,老二也打了电话过来,荣伯倒是接了,只是在这头嗯嗯应着,没几句也挂了电话。
春晚开始了,荣伯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觉得春晚真的越来越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