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本名颜华凤,道号阳雍,出生在铸剑山庄。
一、拜山
我爹名叫颜越,是位百辟匠,我娘梅佳儿,是附近镇上的姑娘,被我爹看中了于是嫁进了门派,也学了一点粗浅的武艺。我小的时候以为我会像其他同门那样,作为铸剑山庄的下一代传人学习门派武功,然后打一辈子铁,修一辈子棍子。
但可能是因为我出生时难产的关系,好不容易捡了条命从娘肚子里钻了出来,身上却永久带上了“文弱无力”,“身如薄柳”的debuff,从小就体弱,跟铸剑这种刚猛路子的武学完全无法兼容。即使是这样爹娘也不甘心,还在私底下偷偷地培养我,希望我体格能好起来,能把家传的手艺学到手,在门派里嫁一个他们师兄弟的儿子。
一直到我八岁的那天,我爹带我去炼炉旁边教我做最轻的针匣,我捧着一个大托盘把两块元铜往炉子里添,结果平地一阵大风差点把我卷到炉子里,亏得我爹眼疾手快拎着衣领子把我抓了回来,不然血祭个九品的针匣也不够丢人的。
此事后我爹死了一半的心,还是私下里教我斫玉,制木,但是我力气小也就算了,因为先天不足还没办法久坐,忙了一整天干干歇歇也就划了几道印,慢慢也就作罢了。
可是武林中人,总要有点武艺傍身,隔壁村子的老太太晾衣服都用飞针穿梭术晾,路过的山贼打劫的时候都能比划两招降魔光明拳,是以武功不好寸步难行。就这样拖到了我十二岁,忧心忡忡的爹娘终于坐不住了,决定为我另请名师。我体质差,膂力几乎是没有,定力又弱,于是挑挑拣拣,只剩下然山和璇女两家了。
那天爹是这么跟我说的:“囡囡啊,正派的事多规矩大,邪派坏人多你是女娃容易出事,还是咱们中立门派吧,然山和璇女都是内伤流派不吃硬功夫,跟我们也没过节。然山有你爹一个江湖朋友,璇女有你娘一个发小家的大姨,你看着选一个?”
于是我就听了两个门派一耳朵的八卦,听着听着我爹和我娘就吵了起来。
娘:“璇女派的功夫最好看,适合小姑娘练。”
爹:“璇女派不让嫁人啊!”
娘:“然山派满山都是道士,有男的也不让嫁啊!”
爹:“然山派有俗家弟子,咱们不入道籍就是了,璇女派那群老姑婆心理都扭曲了!”
娘:“你们然山都是一群神棍,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炼丹,我闺女去那该炼傻了!”
爹:“炼丹有什么不好的,囡囡身子弱,正好多吃点药。”
我:“爹娘你们别吵了,我刚听你们说璇女派刚正的人多,一天到晚喜欢多管闲事,总是去打架,我还是去然山吧,不好斗,安全点。”
爹娘想了想,同意了。当然后来我才知道,然山其实是天下最不安全的门派之一,别名猪场,危险系数仅次于界青事务所和空桑疯人院,但门墙都入了,也晚了。
爹爹送我去然山,娘送我们俩出门,千叮咛万嘱咐,要孝顺师父,要友善同门,要好好炼丹,把铸剑的功夫都收拾起来,不要让别人觉得咱们是去偷师的。
我:“娘你不用担心,你和爹教给我的咱们铸剑的功夫我还一个都没练过呢。”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静寂,我爹扬起手来想揍我,最后还是没舍得。“算了,算了,你也不是那块料,上山去好好炼丹吧。”
和我青梅竹马的小男孩轩辕清那年十三岁(就是我父母原本内定的那个他们师兄弟的儿子),最后时刻才知道我要去然山拜师,哭着从山顶的火池一路跑下来,塞给我一只刚出炉的七品小铁鸟,说等自己机关术学出师了,可以横扫武林了就去然山找我。
后来想起他的临别赠言,我感觉他要不是立了这么大的flag我也犯不上出家。
之前我从来没离开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对然山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好的,山上云雾缭绕仙气缥缈,山下全是农田和市集,一看就特别适合人类生存。
在山脚下的小客栈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授业恩师候吟道长。候吟道长处世有一点点叛逆,不过这完全可以理解,披着天师大氅又善解人意,到头来还是个非人,换我我也报复社会啊。因为然山派外卷比较严重,所以师父年纪不大已经混到三宗传人了,看着紫名的师父我仿佛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师父检查了一下我的属性,表示还凑合,又拿了一本道经给我读,叫我解释一下其中的微言大义。我看得半懂不懂,随便诌了几句,“顺其自然(指不练功),不能强求(指不学手艺),不问俗事(指宅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
然后师父就突然很开心,夸奖我悟性很高,是块修道的好料子,身子骨弱一点不要紧,门派有钱,丹药都是糖丸随便磕。门派渊源是鬼谷仙师,底蕴深厚,门派武功修到大成就是陆地剑仙,一点也不用担心健康风险。
我对门派这种“清静无为”的处世哲学同样抱有极大的认同感,高兴的跟爹爹告别,跟着师父上了山。
眼看门派山门就要到了,我不小心一个平地摔,正好摔在一个三十多岁的道长跟前。道长笑眯眯的扶起来,说:“候吟道长,这是你新在山下收的徒弟?本派规矩没这么大,一会敬茶的时候再行这么重的礼。”
哦,于是我认识了本派掌门纪懿。也不知道为什么堂堂一派掌门却没带头出家。虽然我跟他平时也搭不上什么话,但我对掌门先生是一直怀有一种微妙的同情在的——当时我看着他潇洒的一挥袖子转身往大殿走,然后也一个平地摔直接把额头磕到门框上。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种人还有一个隐藏属性,叫背禄逐马,离传说中的丧门灾星只有一步之遥。什么练功练岔气,磕丹磕掉牙,山路绊一脚直接骨碌碌滚到半山腰都是很常见的事故,所以我们这种人都不爱出门。
好在额头上一块青的掌门和蹭了一身土的我在拜师仪式上都没出其它的幺蛾子,顺顺当当地把门入了。
纪掌门问了我几个问题,也很满意,于是问我师父:“你打算传这孩子点什么功夫?”
本派的规矩其实很奇怪,五六七三品级其实是符剑指三个路数,只有低级的八九阶弟子才能全修,要不然就要等到三宗传人的时候补课,我师父就是原来的剑宗弟子,升上来之后这四五年天天的画符练指,本来的剑都不怎么用了。
师父想了想,说,“看看资质吧。”
于是师父先比划了一招点穴的指法,这没什么难的,我也照样比划了一下,师父表示穴位还是戳的挺准,就是没力气,像摸一样,不过也还成;师父又把佩剑拿给我,结果这把金铁剑我拎不起来;最后师父给了我一张符,传了我一个简单的引燃诀,然后我在大殿一群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把手给烧了,虽然灭火及时还是烫了一溜小水泡。
“本来悟性不错,修符道很好的,可惜啊,那就入阴阳宗吧。”掌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于是我就被如此安排了,入阴阳宗修习指法。
师父带着我往阴阳宗弟子的别院走,给我找了个僻静的小雅间,安顿下来,问我感觉怎么样,习惯不习惯。
我自然是特别满意的,门派整体都很清爽干净,不像铸剑山庄天天烟熏火燎,半夜三更还能听到隔壁风箱和打铁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没完没了,一出门新衣服马上就盖一层炉灰玉屑和木头渣子,地上还常有钉子尖刺边角料之类的东西扎脚,人脚一双都是铁鞋,勒脚还不透气,味特大。
师父摸着小老鼠胡子老怀大慰,我趁机请教道:“师父,什么时候学炼丹啊?”
“炼丹?我然山派不教这个。我然山派技艺极多,可学的有道法、杂学、术数,绘画,还有书房和巧匠屋,要给别的门派多少留一条活路,所以我们不研究炼丹和炼毒。”
“那师父你包里的这么多丹药和刚刚管事师姐发给我的这么多丹药是哪来的啊?”
“回春堂是我们派开的啊,为了吃药方便。这些丹药都是批量进货的,门派中的弟子只管敞开吃,每个月都有,记得自己去领。”
“谢谢师父!师父,你跟我爹当年是怎么认识的啊?”
“前几年武林大会在太原办,我跟你爹一见如故,他帮我修好了我的佩剑,我回赠了他一瓶小丹药,一来一往就有交情了。”
“哦!师父,你为啥要出家,给我找个师娘不好嘛,我爹比你还难看都娶着我娘了。”
“好孩子,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