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种子,从小就在心里种下。
儿时,每天最最期待的,是睡觉前的时光。这个时候,白天的喧闹进入尾声,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月光温温柔柔的倾洒,关了灯,黑暗笼罩下来,让人无比安心。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新一次的梦幻之旅。
我有时想象自己身处一艘船的客舱里,航行在茫的大海上。外面海风阵阵,海浪一下一下涌过来,我随着船身晃啊晃,甲板上映照着月光;有时又幻想自己是在一列长长的火车上,汽笛轰鸣,铁轨和车轮碰撞,咔咔作响。窗外或许是无边的田野、巍巍的林地,亦或是森莽的山脉,苍苍的雪原……我在枕着铁轨或者枕着浪花的幻想中,满足地睡去,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后来,我慢慢长大,那颗漂泊的种子发了芽。
初次体验到一个人奔走的滋味,是在艺考的时候,从一个城市到另一城市,和所有的艺考大军一样。考完一场去赶火车,到下一个目的地的时间往往是午夜,北方城市的冬夜,总显得有点冷清。马不停蹄赶往住宿的地方,第二天早上奔赴另一个考场。那时并不觉得辛苦,十几岁的年纪,单纯又骄傲,有得是热情和好奇,有得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那年团圆夜,一个人在青岛的海边,海风吹着,远处有烟花炸响,夜幕被倏地点亮。
高考后,我得偿所愿,志愿落在了离家很远的地方,我终于可以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像孩提时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火车,把旅程拉得很慢很慢,我就可以看到,故乡的土地是怎么样一寸一寸倒退,我和家乡的距离是怎么样越拉越长。
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车上的旅客上上下下。最初听到的是熟悉亲切的家乡话,到后来就是各种南方方言,听起来像外语一般,每到这个时候,我心里才会掠过一丝远离家乡的惆怅。
我有时忍不住会想,是否有一天,那颗种子再得不到滋养,迅速的枯萎下去,我便停下脚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人,安定下来,过单调却温馨的生活,一起呵护新的小生命的成长。
亦或许,我被生活推着继续走,想停停不下来,一生漂泊无所依,身边人来来往往,再也找不到找不到童年时庇佑我的那张小床——如果这是我的命运,我也欣然接受。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十八岁的火车上捧在手里的问候,能否在苦寒的夜里,像那年月圆夜绽放的烟花一样,穿越光阴,刺破黑暗,直抵心灵,给我枯槁的灵魂,重新带来一丝丝慰藉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