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个老是喜欢晚上跑夜市去独饮的留学校友—瑞林,神秘兮兮地跑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拽着一旁电脑桌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面带着几分尴尬笑容地欠了欠声说:“简,你知道吗?我他妈被抢了!”
“啊!咋被抢了?”听他这一说,吓得我差点没让眼珠子从眼睛里滚出来,神也一下子从一堆论文的问题中被扯了回来,我不可思议地质问着他。
“哎!真他妈倒霉,昨天晚上去夜市吃完饭,掏出手机正在打车的时候,两个的印度人,骑着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经过,顺手就把手机抢跑了。”可怜的校友一边苦笑地讲讲着事情的经过,一边捶胸顿顿足,他脑袋连连左右摇摆,那感觉都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后悔昨夜出去喝酒,也好像是不肯去相信,自己就在大街上被人明目张胆地给打劫了。
这一幕“悲剧”,却让旁边当听众的我,差点没有憋住自己腹中的狂笑。我咬着牙,强忍着那份应该捧腹的大笑。那一刻,我深深的懂得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除了“你在站我面前,我却不能说我爱你”之外,还有另一种痛苦叫,朋友找我诉说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我却打心底里认为自己看了场喜剧。绝对不能笑,这那能笑,我狠狠地咬着牙,假装一脸严肃,忍住不笑。想想自己挺可耻,哪有人听到朋友被抢心里还偷着乐的道理。
笑意过后,内心开始担心起事情的发展,便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从语言班第一次合作做小组作业以来,我一直挺感慨于这位绝世而独立的校友,天生的内外创伤自动恢复功能的强大,以及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幽默细胞。
“还能怎么办?”他定了定神,大腿一伸,右手往裤袋一装,便掏出一个黑色的大家伙---iPhone7。接着说:“没办法,花了三千马币买了个iPhone7。”
“啊!那句话咋说来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心里想着,准备逮着机会就这样安慰他。
“这儿的治安真他妈太恐怖了,你们女孩子以后出去一定要小心,这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还好只抢了个手机,我听说有个女孩子背着斜挎包骑摩托车,遇到劫匪拽着她的包把她拖到好远的地方。欧洲国家也不太安全,因为非洲过去的移民增加的缘故,老在网上上看到出这类事儿的新闻。唉!还是国内治安稍微好些,虽然以前广州有飞车党,但后来一线城市连摩托车都开不了了……”
在接下来大约半小时的闲聊,校友成功将自认为胆大包天的我吓得够呛。偷偷倒吸几口冷气,心想:阿拉也真是给足了我面子啊!因为圣诞节前夕才带刚刚从国内过来的桐言,在瑞林被抢的附近瞎转悠,熟悉了将近两三个小时的地形,换句话说其实就是迷路了。那时候,只是听说有人被抢,所以老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这下子,再也不敢大意了,再也不敢晚上一个人单独行动了,更不能带着别人跟着自己冒险。
生活是个贪玩的小丑脸恶魔,常常捉弄别人的愿望:你想要东,恶魔就偏偏给你西;你许愿要饮一杯水,恶魔往往淋你一身雨;又或者,你想要色香味美的食物,恶魔他给了你美食,笑嘻嘻看你一口咬下去,你发现原来是石头做的…..
更或者,就如恶魔今日戏弄我一样,明明刚刚下定决心不会再在夜间行走,这恶魔他就偏偏要逗我。因为近日外出旅行,导致该完成的课业都落下了,因此便决心今天一整天都扎在电脑房里把落下的部分补上,恰好又遇上学校放圣诞节,平时叽叽喳喳的电脑室在假日里尤其安静,心情一舒畅就呆到晚上十点去了。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等我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来订车时发现,假日,订车困难,加之我家和学校一桥之隔的近距离,很多司机都不愿意做这不划算的买卖。
惨了,难不成在学校睡上一晚。不成,再试试,“booking”了一遍又一遍,“add price”一次又一次,最后Grab-car的系统都不赖烦地提醒我了,依然没一个司机肯接受,这要命的圣诞节真是坑人啊!算了,想想其他方案吧!我心想。如果让朋友来接又担心麻烦到别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惆怅着,纠结着,就到了通往回家路上的高架桥了,蜡黄的路灯下,有几个匆匆移动的影子,那是学校的商店里的工作人员从桥上返家的身影—他们也要过桥。再近一些的地方,有四五个人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装准备出发。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我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于是,我抖了抖泄过气的精神,整理了一下书包疾步赶到711的商店,快速走到面包那一栏,选了一袋最大的面包,拿起一块看上去最扎称的黄油,掂量了两下子心想着:嗯!蛮结实的,要万一遇到打劫的,我就用这砸,估计脑袋不开花儿,也得晕得找不着北了吧!
我满脸自信地交完钱,大步流星地就追了上去,呼吸之间就超过前面的一个女工。道路两边的灯光像是挂在天上的星星,微微泛黄的光,散下来把脚下的桥下面的树头点亮了,这样一打点,黑夜温暖许多。平时被川流不息的车声盖过的万物生灵,也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得以一展音喉,一片“叽叽喳喳”、“咕咕呱呱”的声响真有维瓦尔第《四季》中《夏》的喧哗和热闹。也正是因为这样,那被行人踩的过水槽发出“吱嘎,吱嘎”作响的声音才更加刺耳和扭曲。那一刻,被校友成功洗脑的我,已是无心再挂牵风景了,恐惧屏蔽了五官六感,眼下唯一的风景就是前面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女工身下的黑影。两脚分三步地疾步奔走想要尽快地赶超那个影子,总觉得只要超过了那个影子我就安全了。然而,后面刺耳的声音也在大步流星地追赶,越近越密集,越来越快,那声响,分明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也许是三个,更或许比三个还要多,他们追上来也许会抢东西……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咕咕呱呱”、“咕咕呱呱”,前面的那一只影子越移越快,感觉后面的那一群影子越逼越近,心越来越紧,手也越握越有力。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赶紧超过前面的影子,千万不要让后面的影子追上---快走,加油走,赶紧走!
“嘎嘎,吱吱”、“吱吱,嘎嘎”、“嘎吱,嘎吱”,大家都拼命地走,奋力地追,感觉谁要停下来深呼一口气,谁的影子就别谁的脚给踩过去了。后面的影子逼近我,更逼近我,即使我奋力疾步也无济于事,最后,我甚至感觉到那扭曲的声音踩在我的影子上,刹那间,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绷的死死的。那一刻,虽然我几乎也踩到了前面女工挣扎不安的影子上,然而那丝毫没有减弱我的恐惧,我捏紧了手头的面包和那大块的黄油,收缩起浑身的肌肉,准备和来意不善者一个突然袭击,然后加足马力逃跑,让他们没办法追上自己的影子。
“哈哈哈哈……”一个男工右手逮着一个女工的后颈,左手交叉叠上摁住她的头,女工不由的大笑了出来,后面的男工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跟了上去,三个影子腻腻歪歪地叠在了一起,嘻嘻哈哈地从我的身边一掠而过。
仅仅那么一瞬间,我心一下子就放松了,原来他们只是在玩耍而已。我们这么拼,这么赶,其实是害怕了心头的影子而已?我们在桥上走的如此卖力,估计也只不过是恶魔在桥外看的一场精彩闹剧。
我开始放慢脚步,一辆车从旁边的马路疾驰而过卷起一整风,车身的影子从我影子的头上上碾过去,我还是好好的。我放慢脚步,以为之前那个女工会从我的影子上踩过去,谁知道从我影子上略过的并不是她。
马来西亚.泰来
2016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