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悬疑】夸父农场(37)

目    录丨《夸父农场》

上一章丨夸父农场(36)


莽原行军


寒风灌入。施文郁关闭了推进器,只能让通天塔利用重力来摆脱触角的追击。

刚才两根触角才刚刚出去,另外又有两根触角挤进了那孔洞,由于通天塔在下坠,那触角没有伸到地面,而是化作了两根八脚锚,倒钩住通天塔的两个孔洞,它或许以为这样可以延缓通天塔的下落,谁知道,塔顶被这两条触角生生扯了下来。

盖子被掀飞了,本来坐在天花板框架上的壁人也被带了出去,瞬间在黑乎乎的平流层消失不见。

而本来在两侧的触角,也妄图在空中拦住通天塔,但由于通天塔的重量过大,它们只勾破了第九层附近的缓冲伞与推进器,然后通天塔就像是一支脱手的棒子,从两根触角之间滑落。

失去了塔顶,房间内的光源消失。塔顶陷入黑暗,周围全是黑色的尘土。全息影像也消失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出现。但此时谁也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由于失重,除了壁人之外,其他人都紧紧的抓住周围能抓住的一切,谨防在下坠过程中被甩出去。

由于壁人手脚都有极强的吸附能力,所以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最安全的。哥四脚指挥壁人迅速分散到导航台四周,固定住人类,就连那些刚刚还厌恶壁人撕毁契约的神,也在壁人的营救之列。

除了黑暗,狂风,就是零下四五十度的寒冷。失去了塔顶的保护,几乎每个人都被送入了冰窖之中一样。

只有施文郁和我所在的控制台还有些许亮光。

施文郁吼道:“敌人在上,我们跑不过他们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迫降?”

“这是唯一一条还能活下来的方法,至少不至于全都被那黑家伙捉进去!”

“迫降!”

这时候,牛顿喊道:“现在的高度?”

“一万两千米……”

牛顿回复道:“那快点啊,我们一分钟……”

施文郁道:“足够了!”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施文郁用冻僵的手指紧张的在屏幕上敲击着指令,我们感受到下降的速度的确有所缓解,但是通天塔仅仅是稍微缓慢了些许,但在重力与加速度的作用下,没过一会儿,通天塔又逐渐加快下降速度。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有些焦躁,他将同一段指令输入了三次,最终停了下来:“没有全息图,但是通过指令反馈,第九层楼处的二级缓冲伞失效了!”

其中一个壁人道:“我去看看!”说罢,便迅速的翻出了导航台,没过一会便又爬了回来:“那伞全被掀飞了!”

施文郁重重的捶打屏幕:“仅靠一级缓冲是不够的!程复,通天塔里的人太多了,一级推进器与缓冲伞动力不足!而二级推进器现在失灵了,一定是Ai的触角破坏缓冲伞的时候,破坏了它的线路,如今仅靠一级推进器与缓冲伞,我们撑不过三分钟,依然要坠毁……”

忽然,天亮了。

通天塔顶部穿破了灰尘,回到了对流层。这也说明,通天塔已经进入了万米之内的高空。

我看清了塔顶的形势,十几个壁人围着孔丘、爱因斯坦几个老师,十几个壁人围着程雪娜塔莎等人,剩下又有一波壁人固定住了锁住神的锁链。

伯七耳迅速的在冰凉的地板上匍匐而来:“程复,发生了什么状况!”

“推进器失灵!而二级缓冲伞也遭到大面积破坏!”

伯七耳点了点头,立刻朝着洞口——连接导航台和内部的通风道——喊道:“负责检修的推进器的兄弟在哪里!”

立刻里面就有壁人回应:“我就是!”

“你有多少兄弟?”

“十五个!”

伯七耳指着身旁的一个壁人道:“你再带上二十个兄弟,配合他们快速检修九层的二级推进器!”

三十五个壁人有的从洞口出来,有的从导航台上翻过去,全都迅速的赶往了第九层的二级推进器。

壁人们躁动了,有人看到了仪表上的数字,“还有八千米,显然修复推进器的风险太大了,万一……”

“谁还有其他检修方法?”

壁人一度陷入沉默。

伯七耳掐着头颅道:“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祖先们也没想到利莫里亚会有这样一刻,又怎么会留给我们经验!”

“一定有的!”

一个壁人忽然原地坐在那冰冷的地板之上,其他壁人见他如此做,便也坐在了地板之上,伯七耳也坐了下来,他们手拉着手,眼睛闭上了。

孔丘道:“这是干嘛?等死吗?”

施文郁道:“他们在寻找遥远的祖先记忆……”

我疑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们就是为了利莫里亚特意而改造,我作为总设计师,自然了解他们——壁人生来就会修理利莫里亚,这是他们的天性,利莫里亚的整体结构,以及遇到问题的解决方案,全都储存在他们的基因之中,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他们此时只是在……你可以认为是冥想。”

牛顿看了一眼仪表:“五千米了!只有二三十秒……我都计算不过来了!”

这时候,施文郁忽道:“有两个推进器恢复正常!”但谁都知道,这对于急速下降的通天塔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周围还有四个推进器没有反应。

然而,没过数秒,施文郁又叹了口气:“熄灭了!”

“什么?”

“刚才恢复的推进器又熄灭了——这缓冲伞和推进器其实是一体的,缓冲伞一定程度上也在保护推进器,如今没了缓冲伞,推进器被气流干扰,已经紊乱。”

忽然,伯七耳睁开眼,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但是其他壁人依然闭着眼睛,还在冥想。

“兄弟们!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壁人们睁开眼睛,黄色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伯七耳,“你打算……”

伯七耳点了点头。

壁人们沉默了,有的壁人竟然流出了眼泪。

伯七耳吼道道:“我们还等什么呢!”

“可是……”逐渐有壁人从那洞穴里出来,他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全都挤在了伯七耳周围。

伯七耳道:“守护利莫里亚,是壁人们的天职!我们也向老族长许诺,我们会铭记使命!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

寒风嗖嗖,谁也不知道壁人们想的是什么。

“今天,我们与智人重新建立契约,我们也是人类,所以,我们有必要,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出我们的选择!壁人们,人类的未来,就是壁人的未来,人类的命运,就是壁人们的命运!还记得程复刚才怎么说的吗?我们——生而高贵!”

不少壁人都流出了眼泪。眼泪才出眼眶,就结成了白霜。

“生而高贵!”他们同时吼道。

忽然,壁人们同时扔掉了手中的工具,锤子斧头叮叮当当的摔了一地,所有壁人没有沟通任何话,同时向着外面的墙壁爬去。洞口里,壁人们飞速的爬出,直接翻过墙壁,去了外面。

离开了黑色的沙尘,全息图像也恢复了。

我们看到了以伯七耳为首的壁人,来到了曾经缓冲伞的位置,最里面的一圈壁人手足抓住通天塔,围了整整一圈。第二圈壁人揽住他的手臂与大腿,开始向外延伸开。紧接着,又有壁人踩着气流中浮荡的壁人身体,抓住他们的脚,又向后延伸了一节,又有壁人踩着第三人的身体,去构建第四节……

一根根壁人构成的锁链在第九层的位置浮动着。

后面上来的壁人,则用随身的衣服和绳子,连接周围的壁人,将一根根松散的锁链串联起来。

如果说,刚才是一根根的伞骨,后面的壁人,则是在连接一个透气的伞面。

“他们疯了吗?”牛顿道。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几千壁人在利莫里亚周围,以极快的速度编织了一张壁人纸伞。

最后的一个环节,最后一队壁人登上三面,来到外围,将伞面下压,之后的几个壁人,构建了伞架,并与通天塔的第六层连接,一道道斜线连接着三面。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作用,距离地面只有两千米了。

一个壁人爬了上来,向施文郁道:“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发动推进器……”

说罢,他抹了把眼泪,又翻身出去。

我们看着他沿着其他壁人的身体,爬到了一个关节,然后用四肢和其他壁人连接起来。

忽听外面,一声齐吼:“生而高贵……”

忽然之间,每个壁人瘦弱的身体都变成了一个平面。

“伞……”

一把青灰色的伞面撑开了。

在巨大的空气阻力之下,有的壁人被吹上了天,但是周围的壁人立刻填补空缺,有的链条被吹断,甚至十几个壁人同时被甩上了天空,但迅速的,就有旁边的壁人,又手拉手的连接在了一起。

只有几百米了,大地上莽苍的草原与山崖看的清清楚楚。

“点火!”施文郁大吼一声。

六个推进器同时喷出火焰。烈焰顷刻之间,就把壁人撑起的那把伞烧出了六个红色窟窿。

我们一阵超重,全都摔倒在地,再看那全息投影,除了贴近通天塔还有几十个壁人还匍匐在塔面之上,其他壁人,全都已经消失了。

有的在烈焰喷射的瞬间被蒸发了,大部分的则被烤死之后被甩到了上空,然后下降到不知何处。

“生而高贵……”壁人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空中。在这座几万人的巨塔里,又有几人,会知道这群生命,对人类的生存做出的牺牲呢。


上下十二个推进器在艰难的与地心引力坐着最后的斗争。施文郁已经将动力开到最大,但我还是感觉我们还是砸在地面上的。顶层所有人都被从原地震了起来,爱因斯坦手一松,抓着屏蔽门的手便松开了,轻松被抛上了两米的高空,幸亏孔丘忽然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脚,又将他坠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巨震,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冷风瑟瑟,我便苏醒过来。其他人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唤醒了周边的爱因斯坦和孔丘,施文郁也从控制台上爬起,他的额头磕出了血。

程雪和娜塔莎抱在一起,他们依然昏迷。程雪的裙下露出光洁的大腿,我脱下上衣给她盖上,然后唤醒了她们。

“哥哥,我们着陆了?”

“成功了!”

成功,都是对幸存者而言。

那些神终于表现出了情绪上的激动,他们虽然被锁链束缚,但终究还是各自庆幸着。


施文郁输入了一个指令,十二层的高塔每一层都向外延伸了四支圆形管道,人可以钻入管道,滑到地面。

已经有些人从不同层级上滑落,来到这块陌生的大陆之后,这些年轻人都是茫然与庆幸。熟人还在地面上抱头痛哭。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利莫里亚之上,每个人对于曾经人类家园的认识,都是通过知识讲解。

第一次踏上陆地的好奇,冲淡了Ai给他们带来的恐惧。

“我们也撤离吧!”爱因斯坦道,“不过,这些神怎么处置?”

“带上吧。”我说道。

孙武道:“后患无穷。”

我仰头看向天空,Ai还没有追来,但我预感它们不会轻易放走我们的,虽说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神,可如今落魄至此,跌下神坛的神,比凡人还凄惨。

爱因斯坦道:“我建议你不要带上他们,因为,他们毕竟还是下面那群人的统治者,有些军官和陆警也在其中,他们不明真相,会对我们不利。”

我尚自犹豫,孙武忽然在我的手中塞入了一把手枪。

“你自己决定。”

我让娜塔莎和程雪率先下了滑梯,然后是孔丘几个老师,那名Aik希望留下保护我,但我还是让她去找她在外面的姐妹——当时孙武的调虎离山之计,就是另一名AIK在外围战斗,后来她就一直没有回到导航台。

导航台上,只剩下了阿历克斯以及十三位神。

“你真打算杀他们……”阿历克斯沮丧着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手枪,向角落里那十三位神走了过去。他们其中已经有人开始发抖。

“神……也害怕?”

亚伯拉罕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他后面却有人道:“程复,杀死你的父亲是我们的错,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还有人道:“你不能滥杀无辜,此时我们应该抱成一团……”

亚伯拉罕一声大喝:“闭嘴!”

他终于愤怒了。

“我们十三个家族,两千年来就统治者世界,血统之高贵,世上无人可比。今日死在一个普通人手中,是命运的安排,你们哀求又有何用?徒然给家族千年的荣耀丢脸罢了!”

说罢,他又闭上了眼。

寒风又猛烈了些,他们浑身发抖。

我的枪口终究没有抬起来。

忽然,阿历克斯在我身后吼道:“那你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

亚伯拉罕再次睁开眼,仰头看着阿历克斯:“不错,我早就知道你在利莫里亚,在你是孩子的时候便知道了。”

“那你为何让我和那群渣滓一起长大,你明明拥有者利莫里亚最高的权利,怎么忍心让你的骨肉,和你眼里的虫子、猪狗一起长大?”

“因为我是神,我要的是秩序!遇见你的母亲,是我对家族的背叛,但我成为利莫里亚的掌控者之后,便拥有了不一样的视野,曾经种种,不过是凡人之时的错误,而我担负的重任,远比你们母子重要得多!”

“可那是我的一生!”阿历克斯忽然猛地跑了过去,抡起脚就踢在他父亲的脖颈上,亚伯拉罕横着摔倒,“混蛋,难道我和妈妈就不重要?你明明只需要一句话,妈妈就能登上利莫里亚,可你呢,你一句话也没说,你把她抛弃不说,还把她抛在了陆地之上……”

亚伯拉罕道:“两个人的命运与全人类的命运相比算得了什么?”

“可那却是我的全部,妈妈是我整个世界!”

亚伯拉罕冷笑:“愚蠢,这种见识,也敢自称是我的儿子?我没有你这种后代。”

“我要杀了你!”愤怒的阿历克斯从我手中夺过手枪,指着亚伯拉罕的头颅道:“我要杀了你,你求我,你求我呀!”

亚伯拉罕面带微笑:“求你?求你杀了程复?”

(讽刺)

“什么?”

忽然,本来还情绪激烈的阿历克斯忽的调转枪头,迅速朝着我开了一枪。

除了亚伯拉罕,其他那十二位神都笑出声来。

我在中心导航台的玻璃屏蔽门之后躲闪,阿历克斯眼睛发直,只是用手枪追寻着我的行踪。

“阿历克斯!”

又是一枪射来。我心念电转,糟糕,难道是在刚才,他和他父亲想出了这个计谋,来对付我们?

我终究是低估了他们。借着一个空隙,我翻身跃入了滑梯。滑梯绕了几个弯,大约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才最终来到地面。

程雪、娜塔莎、孔丘、爱因斯坦、牛顿、孙武、施文郁等人全都焦急的等着我,他们显然听到了枪声。一名AIK正抱着她姐妹的尸体,默然不语,看不出痛苦伤心。

我来到那名Aik之前,见她身上中了不下二十枪,血几乎流干了。她的眼睛灰蒙蒙一片,像是朝着那灰色的天空发愣。我抚摸着她的眼皮,让她闭上了眼睛。

远处,幸存的壁人们也从通天塔的外围爬了下来,他们在地面上寻找着自己的同胞,一些壁人想过来,但是看着不远处对他们充满敌意的陆警和军队,便止步不前。

若他们还不认识枪的时候,他们会过来的。但是代价,更为惨痛。

我抚摸着最后一名AIK的头发,帮她抹去眼泪,搂在怀里:“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我感觉到她的脖颈动了动。这种感觉很奇妙。她长着和我最爱的人相同的容貌,却又是个完全不同的人。施文郁远远的看着我,我看向他的时候,他转过了头,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板,开启了一个全息地球,寻找着什么。

离开Aik,我才向其他人道:“阿历克斯抢了我的枪!”

“又是那小混蛋,早知道就该先杀了他!”

“我们怎么办?”

“召集大家,一起走!”我向施文郁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位置信息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信号,地球上空仅有的卫星已经被Ai俘虏了,而利莫里亚的定位系统,此时也没了消息,我猜……它已经毁了。”

远方乌压压的一片人,已经有约莫数百士兵正在集结,其中不少人都虎视眈眈的望着我们几个人。

但是当他们看见我之后,其中一些人稍微放松。

“北极之光!”一个男孩朝我喊道。

事不宜迟,我将现在的形势简要向这些陆警、机动队战士介绍了一下,但至于和神的问题,根本没有时间解释,也解释不清。

“同胞们,你们亲眼所见,我无需多言,我们已经被Ai逼到了绝境,利莫里亚已经毁灭,我们成为人类历史上仅存的几万人了!”

“赵仲明!”一声熟悉的呼喊,却见黄战斗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跑来。

“黄豆子,你怎么在这里?”

黄战斗长叹一声:“别问了,这是我的耻辱!第四大队……或许……全军覆没了!”

我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此时不是国度自责和伤心之时,你看,还有这么多人需要我们这些当兵的保护,兄弟,振作起来!”我朝着周围的士兵也喊道,“大家振作起来,AI虽然强大,但只要我们心存希望,他们就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有一名士兵道:“北极之光,我们听你指挥!”周围约莫有二百多名陆警和机动队员都围拢过来。

“你们……”

他们和黄战斗一样低下头颅。

在自己的同袍都战死之后,活下来的人,并没有任何荣耀,无论这场战役是输是赢。

“大家振作起来!”我指着远方的壁人道,“你们可能觉得他们是怪物,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和我们,同样在利莫里亚生活了十几年。我们在上,而他们在下,一代又一代的壁人,都是以维护利莫里亚的运行为使命。然而就在刚刚,他们,用数千条性命,来践行自己的使命和天职!大家不用对壁人怀有敌意,相反,我们应该敬重他们!同时,我们作为军人,也要铭记自己的使命!利莫里亚虽然毁了,但我们的天职并未结束!”

我看着他们逐渐抬起头,我朗声喊道:“军人们,你们到底为了谁!”

“为了全人类!”

二百名士兵和陆警去阻止周围的人,准备听我命令进行转移。我来到壁人之间,感谢与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他们幸存下来的只有不足百人,此时正互相搀扶着,始终与我们保持距离。

我在尸体中发现了伯七耳,他从胸部以下的身体全部都被烤焦了。冷风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远处那些不明情况的年轻男女们,还嫌弃的捂住了口鼻,并向壁人们竖起了中指。

我搂着一个因孩子死去而哭的正伤心的女壁人,向他们说道:“会好的,会好的,你们对我们的恩情,我不会让任何人忘记……”

幸存的壁人也搂住了我,他们一层有一层的围了过来,搂着自己同胞,默默的将头低下。

我抬眼看着那十二层的高塔,它就像是一座丰碑,刻着智人的无奈与壁人荣耀,人类本已泯灭的人性之光,忽然之间,又亮了起来。


军人和陆警的队伍越发的壮大起来,当初一些人为了逃生而担心遭到谴责,还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但或许是内心的自责令他们忏悔,越来越多人也自发的加入组织秩序的队伍中。

阿历克斯与十三位神还是没有下来。

孔丘道:“不下来最好,我们即刻出发吧。”

我说道:“他们恐怕担心大家会杀了他,算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孙武道:“或许他们比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我们这支队伍太过于庞大了……而且,问题太多,将近两万人,每天要吃的饭就得多少,然而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多粮食?”

我望着远方的群山起伏,大山下面,则是缓缓的草原,“如果这是北美,或许还会有些动物可以猎食。”

“满足两万人?”

这时候,施文郁走了过来:“此处是在曾经的黄石公园附近,他指着群山之后的方向,那里应该有一座因为核弹而爆发的火山,而火山的正南方,有一个不小的湖泊,距离我们50公里左右。”

孙武点了点头:“自古行军打仗,依山傍水而居。有湖泊的话,至少淡水能够解决;而山峦起伏,就有隐蔽之处,Ai攻来,也便于我们隐藏。”

话不多说,这只庞大的队伍在严寒之中缓缓向那山峦中开进。

我与孙武、爱因斯坦走在最前面,之后是孔丘、程雪等人。壁人跟在我们之后,再后面则是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之后则是漫长的队伍,陆警和军人走在队伍两侧,负责维护秩序。

队伍骚动,这些年轻人不知道目的,所以对此行心存疑虑。为了安抚他们,我便将我们行军的目的传达了下去。

高山看着近,但走了至少六个小时方到山脚下。此时,已经是北美当地时间的下午2点,这只漫长的队伍,由于有不少伤员,我们每小时行军的速度只有三四公里。不过他们经历了生死,更加懂得团结的可贵,于是健康的人轮流背着或者担着伤者,徐徐而行。

地面的温度在零下10度左右,而所有人现在穿的都是18度气温之下的衣服,所以,严寒比长距离的跋涉更为考验人的耐力。绝大部分年轻人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就连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是第一次遭遇大地母亲的残酷。

后面便有一些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多是指责那核弹丢下来,改变了地球的气候,让本来温暖的北美大地,成为了一片冰雪地狱。

他们不知道我是程复,也无需知道了。

(雪地)

前方是一道狭窄的山谷,中间一条破旧的公路已经被冰雪、杂草掩盖了大半,我们沿着公路行进,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垮掉的便利店、残破的墙壁、被破坏的加油站和一块块被挖出的圆形或者正方形的大坑,深坑的直径普遍十米到二十米不等,有时候深坑连接成一片,不知道当时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猜测或许是某些未完成的工程现场。

我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衬衫,外套给了程雪,但她依然懂得发抖。出发之前,我在一个死去的壁人身上,找到了一件毯子,给她披了上去。此时她这和娜塔莎相互搀扶着,走在我的后面。

“哥哥!”她忽然喊住我,“你没觉得这些坑很怪?”

“怪?”

“你……忘了?”

“忘了什么?”

“那间林中小屋,樱子的家。”

我恍然。经程雪提醒,我再看那一个个深坑以及大小,更像是上面有过房子。而那连续的坑,更能说明这里似乎是个村庄。坑边沿看不到机器和工具的痕迹,边沿是很规整的弧形,如果说是老鼠刨出来的,则更有说服力。

我大喜过望:“若真是如此,我们有救了!”

程雪一脸惊诧:“如果真是那群家伙……岂不更危险!多恶心……”

其他人都好奇,于是我们曾经被老鼠拖着房子跑进了老鼠王国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到老鼠的时候,只有孙武和孔丘是兴奋的。

孙武道:“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直经过训练的老鼠,那我还真是想和他们斗斗兵法。”

孔丘道:“和老鼠有什么打的,不过,若真是如程复所言,我们至少有肉吃了,可解燃眉之急!”

我笑道:“倒是暂时不用吃老鼠,那群老鼠,养了成千上万头牛羊!”

孔丘道:“贤哉!这群家伙,或许也演过周易,知道我孔丘将有此不亚于陈蔡之厄的尴尬,哈哈,天之未丧斯文也!”

牛顿道:“天之未丧你这斯文败类。”

“哎,Tree Newton,你又找茬是不是?”

“我就是看不惯你什么都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你就是嫉妒我官儿比你大、个子比你高、学问比你好、徒弟比你还多!”

爱因斯坦道:“你们能不能消停消停,每逢你们二人拌嘴,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孔丘道:“罢了罢了,我华夏礼仪之邦,不和你这西戎小邦一般计较。”

“小邦?拜托,你有空补一补西方历史可以吗?我大不列颠,可是日不落帝国,就连你现在踩着的土地,也曾是我不列颠的领土……”

孙武道:“他没看过西方历史,我还是知道美国西部开发的历史,这里无论怎么说,也没被你们英国人占领吧?我记得,美国的中西部地区,不是西班牙就是法国占领过,从未没有被纳入日不落帝国的版图。”

“这……达尔文,他们又抱团了……”牛顿回头寻找了达尔文几秒,才想起,达尔文已经被那黑色的触手吞没了。

听他这样一喊,孔丘也没再像之前那般奚落牛顿,众人心中又开始沉重起来。

后面有个士兵跑了过来,在我面前敬礼:“报告,后面有很多学生体力不支,申请休息!”我点了点头,让大家原地休息十五分钟再行进。

壁人比我们更惨一些,他们从来没有穿鞋子的习惯,如今光着那带着吸盘的脚踩在冰凉的石头上,那种痛苦自然不必说。但是没有一个壁人抱怨,他们只是轮流背着幸存者,默默跟在我们的身后。

休息的时候,壁人们各自坐在地上,互相帮助同胞搓着脚底,听他们说,他们的脚已经麻木了。

刚才走在壁人后面的五十名左右的士兵,忽然绕到了壁人的周围。他们好像很好奇的看着壁人,但是我总觉得他们的眼神中有些异样。

空洞?或许是寒冷让他们也产生痛苦了罢。

娜塔莎道:“这样时间长了,有可能会造成冻伤。”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有十几个人溜溜达达的绕到了我们的前面,仿佛无意似的溜达,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娜塔莎从我脸上捕捉到了我的心理活动。

“没什么……”我走向了路旁的干草,拔了一些在手里搓了搓,拿到壁人们当中,“我知道你们修理利莫里亚的技艺精湛,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够利用这种干草,为自己编制一双草鞋?”

“我们连鞋都不能穿,又谈何草鞋呢?”一个壁人道,“我担心我们穿上鞋,会栽倒!”

“总是要试试。我们的路程走了没到一半,下面还有很远,如果穿上草鞋,至少可以对足部产生保护作用。”

几个壁人听了之后,便和我一样,在路旁的干草里寻找合适的材料,然后又研究了一番我们穿的鞋子,自己开始编织起来。

几个士兵好奇的围了过来,他们的动作有点缓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向近旁两个士兵问道,他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壁人编织草鞋。

待我想发问第二次的时候,其中一人忽然抬起头,向我说道:“很好!”

他的眼神真的空洞,这种空洞,是那么的熟悉……我从哪儿看到过……

阿历克斯!

阿历克斯向我们开枪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眼神。

一阵寒意从内心升起。但我并觉未得他们会像阿历克斯一样,可为什么他们的眼神变了?这小伙子给我的印象还是比较深,集结队伍的时候,他行动非常积极,精神抖擞。可现在却变了。

“下来之后,是不是身体不适应?”

“适……应……”两个字,他却以一种极为迟钝的语气回答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停住了。

我心中大骇。正在此时,他仿佛猛然醒来似的,看着面前的我,表情有些古怪,然后迅速向我敬了一礼:“十分抱歉,我刚才睡着了。”

“我没有责怪你……”

我再看向其他的士兵,他们依然眼神麻木。

我将发现的这些诡异告诉了孔丘和孙武,孙武猜测,或许和当地的气候,或者磁场有关系。

“莫非空气中有毒?”孔丘道。

孙武摇了摇头:“如果中毒的话,其他人也会有人这样,为什么只是这些士兵?”

“怪哉怪哉。”

我嘱咐他们当心。


壁人们心灵手巧,很快每人就编了一双鞋子,并适应着穿着鞋子在地上走路。

队伍又向前进,继续行进了两个小时,方走出这山谷,来到了另外一片平缓的草甸地带,远方五公里左右,果然有一片深色的湖水。这里的气温比外面稍微高一些,或许是得益于湖面水域的气候调节作用。

周围都是零下气温,可是湖水竟然没有结冰,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见到湖水之后,我们无形之中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先前的人已经走到了湖旁。

站在湖畔,寒风变得清冷湿润。我望着远方的山,不禁好奇。

便向程雪道:“我们上次来这里,这里还是被白色的雾霾笼罩着,如今为什么雾霾不见了?”

程雪也纳闷:“被风吹走了?”

娜塔莎则推测:“或许只是季节性气候。”

施文郁和牛顿对湖水简单的研究了一番,确定是可以引用的,我们心下舒坦。施文郁推测,湖水或许和地下火山有关系。他指着一个入水口——是两山之间的一个岔口,“那边有云雾蒸腾,我猜测,那边的水是温泉!”

此话一出,就连壁人都欢呼雀跃。

后续部队终于全部走出了山口,但是最后的人到达这里,尚有五六公里的距离。正当我和孙武讨论如何安营扎寨,以及如果遇到危险,将以何种方式撤离的时候,枪声响了。

密集的枪声。

伴随着枪声,壁人一个个的倒下,伴随着枪声,AIK用铁钎撑着地,身体不住的随着子弹打入她的后背而颤抖,她的身体之下,是瑟瑟发抖的程雪。

伴随着枪声,远处的人都冷漠的站在了原地,就像时间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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