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
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我偏爱在手边摆放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把一切
都归咎于理性的想法。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就爱情而言,可以天天庆祝的
不特定纪念日。
我偏爱不向我做任何
承诺的道德家。
我偏爱狡猾的仁慈胜过过度可信的那种。
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
我偏爱有些保留。
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
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
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
我偏爱淡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珠。
我偏爱书桌的抽屉。
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
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
我偏爱自由无拘的零
胜过排列在阿拉伯数字后面的零。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
我偏爱敲击木头。
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么时候。
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种种可能》辛波斯卡
自认为不是个文艺的人,对辛波斯卡的了解也仅限于那首因几米而红的《一见钟情》,“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已经不记得那时读到这句的感受,只是全篇只记下这么一句,大概多少有些触动的。
而对她的再次注目,也是因为一句话,“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对这样单纯的偏执和美妙的逻辑几乎没有抵抗力,当即给老板发了个来不及完成的邮件,自顾自搜寻起它的出处。我不很明白为什么一大段充满偏爱的文字要以可能为题,也许这些毫无理由无需探究的偏爱,才造就了生活种种奇妙的可能,或是生活本身的可能无法历遍,于是有了随心抓取的偏爱。
一直觉得人要保持单纯的自己很难,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周遭有太多别人的喜好不断侵入你的生活,自己有太多无法企及的东西在心头骚动,也常常拿自己此刻的偏爱对着某些人的标准进行比较。同时,要完全失去自己也非常困难,即使全部按着所谓“应该”的那套来生活,还是需要抉择下应该这样还是应该那样,每一次选择都带着偏爱的成分。
最近常常纠结于自己的固执和偏激,试着让自己的偏好接近普遍的标准,辛波斯卡倒是给了我一个暂时淡定的理由。这个隐居式的诗人单纯地偏爱了这个世界88年,毫无理由,没有注解,留给自己的墓志铭也是一样的简单淡然:
这里躺着,像逗点般,一个
旧派的人。她写过几首诗,
大地赐她长眠,虽然她生前
不曾加入任何文学派系。
她墓上除了这首小诗,牛蒡
和猫头鹰外,别无其它珍物。
路人啊,拿出你提包里的计算机,
为她的名誉默哀一分钟。一分钟就够。
我也不晓得自己敲这些字是要表达什么,就是觉得这句话很好,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也许有一天动摇了,可以告诉自己,我偏爱努力的徒劳,胜过不努力的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