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亚洲,完全可以用北野武的一部电影——“坏孩子的天空”来形容。
大陆的文 革波及到香港、台湾,乃至日本。理想而狂热的少年们似乎第一次成为历史的主角,他们情绪激动,想要操翻这个腐朽的旧世界。
理想如花火般在瞬间绽放,青春的残暴和热烈燃烧完,化为一堆死灰。《琅琊榜》中的誉王发现自己只不过是皇帝的一颗大棋子生下的小棋子时,他发出痛苦的嚎叫,而现实世界中,很多理想破灭的人连这声嚎叫都没有发出来。
除了大陆,后来有很多反思那个年代的电影,都已经被奉为经典。《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当年的少年、如今的50后60后们,一边听着猫王,一边在打打杀杀中渡过他们残酷的青春。
日本有一部名为《69 Sixty Nine》的电影,完成了我们“太阳当红照,我去炸学校”的伟大愿望,一帮坏孩子把整座学校搅得天翻地覆。
而在现实生活中,警察与学生发生激烈的冲突,这样的画面不时出现在当时的电视、报纸和杂志上,成为日本六十年代的写照。
无一例外,他们的电影里边都有着玩摇滚的场景——当东方式的革命理想破灭之后,西方的音乐以及其它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梦想。62年出生在九龙的一个劳工家庭,黄家驹就在这样一个时代长大。
黄家驹小时候偶然从大姐的一些party中接触到一些20世纪70年代的摇滚音乐,其中包括Deep Purple、Led Zeppelin等摇滚乐队。
中学毕业后,他做过办公室助理、电视台布景员、推销员,直到17岁的时候,黄家驹在邻居搬家的时候捡来了一把木吉他,这把木吉他是他的第一件乐器。
一次他去参加地下乐队,遭到主吉他手的羞辱,黄家驹回家后对弟弟黄家强说自己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弹奏得比这位乐手更出色。这件事后,他开始勤练吉他。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小猫王说,我以后唱猫王好不好?
操,你唱猫王?我还唱Connie Francis呢!也不照照镜子!
妈的,你只会欺负自己人!我一定要唱给你看!
有本事自己组团啊!谁挡你!
20世纪80年代初期,黄家驹经人介绍认识了叶世荣,发觉彼此音乐兴趣相近,于是黄家驹、叶世荣联同两位朋友邓炜谦及李荣潮一起组成乐队作音乐交流,这支乐队也是Beyond的雏型。1983年,beyond乐队正式组建成立,21岁的黄家驹担任乐队的主唱。
之后,beyond整日练习,被邻居投诉,以地下乐队的身份举办演唱会。
乐队成立三年后,beyond终于发行首张专辑《再见理想》。《再见理想》可算是beyond早期最能代表他们精神与现实压迫的作品。
在《再见理想》发行的三十多年前,1947年的香港,14岁的李嘉诚被迫辍学走上社会谋生,会看相的同乡认为他“眼眸无神,骨架瘦弱,未来恐难成大器”。李嘉诚先在舅父庄静庵的中南钟表公司当泡茶扫地的小学徒。到这里之后,李嘉诚学到的第一个功夫就是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后来,因为不愿长期寄人篱下,便到一家五金厂当推销员,开始了香港人称之为“行街仔”的推销生涯。
那一年的时间,他走遍了香港的大街小巷,看惯了世态炎凉,其中的心酸苦楚,只有他自知。Beyond《再见理想》歌词中所唱:“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一如他当时真实写照。
而真正能触动到李嘉诚的,或许是后边这句:“心中一股冲劲勇闯,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仿佛身边拥有一切。”一年的“行街仔”生涯后,由于出色的推销成绩,20岁的李嘉诚便升任塑料花厂的总经理。而这其中的付出,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再见理想的不忿背后,是对理想主义的歌颂和向往。
1993年,《海阔天空》甫出,举国传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理想主义因为稀缺,因而显得倍加珍贵,beyond成为神话。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不服输,不苟且,既脚踏实地,又不向命运妥协,跟命运死扛到底,这或许是曾经照耀了那个时代的“香港精神”。那是一个认可并歌颂这种理想主义的时代,那也是香港的黄金时代。
这样的香港,是一个能拍出《英雄本色》、《大话西游》的香港(我们能拍出的,只有《港囧》),是一个有血有肉有骨头的香港。这样的香港,是乐游原上的五陵年少,是敢于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这样的香港,是在凌晨,看见送海鲜的货车晨光中归来,遇见夜店里走出的混血美女,淡淡海风吹过,朦胧中,看见天边才一线青白。
同样是理想主义者,有的成为了李嘉诚,有的成了黄家驹,有的成为了“坏孩子”。在我们的国度,此后的多少年,年轻人不敢再去轻易触碰理想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太珍贵,太容易破碎,还不如远离,还不许别人靠近:小心!有毒!来,为了你好,为了国泰民安,上交你的意志,你的理想,我来替你实现!
《大话西游》走红的十多年之后,我们终于都活成了一条狗,香港再也不用高高在上,我们这些港台剧长大的大陆人,终于可以好好地嘲笑一下香港了。
《杀人事件》中,小猫王录了他唱的英文歌《阳光灿烂的夏日》,送给因故意杀人被关押的小四,却被警员随手丢进垃圾桶。坏孩子们的理想,也被大人们丢进了垃圾桶,剩下的,是生活的庸常,是现实的一地鸡毛,是你终于成为那个你曾经憎恶的、你曾经试图要打倒的人。
那些畜生
那些被阉割了的猫和狗
安静地行走在尘世
遵守秩序 鱼贯而出
规矩得像监狱里的囚徒
他们吃饭 睡觉
高兴的时候看一看港台剧
笑起来露出磨平了的獠牙
上交意志 获取生存
为皇族殉葬沦为家奴
无形的链子套进血液里
早已自如
五千年是一部停不下来的阉割史
割鸡割鸡割鸡
割成孱弱的
宿命
皇帝也逃不开
草民也逃不开
我抛开史册
放声大哭
——看这狼烟滚滚的国度
居然跑不出几条野猫野狗!
再见李嘉诚。再见黄家驹。再见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