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谁适为容

　　热恋时节，天高云淡，秋光烂漫，连空气也是甜蜜的。所处的是太平鼎盛年景，物阜民康；身在的是烟柳繁华地界，山明水秀。

　　在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里，除了一套海蓝之谜的护肤品，还有一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三角网耳坠，光华灿烂，价值不菲。明知我没耳洞，为什么还要送呢，这不是要逼着我去穿耳吗？

　　自古以来，耳洞就是女子的标配。《国史旧闻》一书讲到穿耳习俗的起源：“穿耳一事，亦为古时边裔之俗，其起因，当为俘到女子，恐其逃逸，故穿其耳，以便拘管，似与掠夺婚姻有关。”[]

　　素来缺少穿耳的动力，除了怕疼，好端端的耳垂儿，珠圆玉润，粉薄绵软，很柔嫩，很好捏，实在不忍心破坏其完整。想到要在我粉嫩嫩的耳垂上，硬生生地戳出两个孔来，觉得太过残忍，也怪糟蹋的。可是，耳环与其他常见首饰不同，是唯一需对身体进行损伤性改变之后，才能安稳佩戴的饰物[]。

　　据我妈说，她的耳洞是幼时用缝衣针穿的，正月里由长辈用两颗绿豆夹在耳垂前后，不停地碾呀碾，碾到耳朵麻了，碾得耳垂薄了，直到穿孔处薄到透亮的程度，于是拿针在火上烧过消毒，“咯叮”一下就扎透耳垂，再给针鼻上穿的丝线抹点香油，迅速将整根针从耳垂后拽出来，牵引着一截丝线也穿过耳洞，接着把留在耳洞里的丝线系成一个线圈，剪掉多余的线头，然后每天用香油在线圈上抹一抹，并扯一扯线圈，防止丝线和皮肉粘连在一起。

　　这样穿耳朵好起来很快，因为是小时候就长好的耳洞，长期不戴耳环也不会闭合，基本上会终身保留下来。小学时，她曾想趁早给我穿耳孔，但爸爸不同意，就没有付诸实施。班上有女生戴了耳钉，我回家就把妈妈的耳环放在耳边，对着镜子臭美，想象自己戴上之后的样子。妈妈说：“孩子，你先好好念书，长大了才可以穿耳洞。”后来，我在校内外登台演出时，戴的是夹式的假耳环。

　　高考结束后，我终于摆脱讨厌的校服，开始紧跟时尚，学着打扮起来，跑去烫了头发，修了眉毛。上了大学，我加入学校模特队，很快适应了穿高跟鞋。跟着网上的美妆视频，我学会了化妆，身上佩戴的首饰也多了起来。漂亮耳饰的诱惑，激起爱美的欲望，让我起过穿耳洞、戴耳环的念头，但总下不定决心。

　　因为见过一些女生在打耳洞之后，各种红肿发炎、流血化脓的惨状，有的耳洞打歪了，有的耳朵还过敏，戴不了镍、铅等含量超标的廉价耳环，有的甚至出现溃烂，大半年都没有把耳洞养好。我想起来就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行事。眼看她们血的教训，有了恐惧感，曾经信誓旦旦地声称：“我这辈子都不会打耳洞的！”

　　当她们的耳洞修成正果，每天随着心情不断变换各式养眼的耳环，我又羡慕不已，心中无限向往。看着朋友还有点泛红的耳洞上，挂着手工精巧的波希米亚风耳坠，玲珑的流苏晃得我心荡漾，情不自禁地就摩挲着自己的耳垂儿，心痒痒的。要说不喜欢，那是骗人的，深心底处又泛起拥有一对耳洞的渴望，恨不得马上就去扎两个耳眼儿。

　　暗自思量，要是儿时就由妈妈穿了耳洞该多好，肯定早已忘记疼痛了，这会儿就可借过朋友的耳环，挂在自己的耳朵上。朋友告诉我：“打耳洞真的不疼，就像蚊子咬一口，一下子就过去了。”心动不已，终究还是鼓不起勇气，不敢轻易尝试。

　　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即便有一次，老妈带我去美容院，说道：“嫣儿，今天你就顺便穿一对耳洞吧。我给你预备的嫁妆里，肯定少不了耳环，不要做新娘子的时候，才‘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但是，当美容师拿出耳钉枪，给我耳垂点上标记并消了毒，对准位置正要扣动扳机时，我突然心生怯意，紧急叫停。

　　美容师说：“不愿用枪打，还可以用电穿孔的方式，进行无菌穿耳。我们这里有一台高频多功能电离子治疗机，通过高频电产生热穿透作用，让组织炭化或汽化形成孔洞。这样用电子针直接烧灼的耳洞，定位准确，不会感染。”我仍然怕疼，到底还是临阵逃脱了。因为妈妈自小娇惯着我，也是拿我没办法。

　　在校外做兼职模特和礼仪小姐时，大多戴的是悬有吊坠的U形螺旋耳夹，或者使用耳夹转换器，有时为了戴商家特定的耳饰，就剪一小条透明的医用胶带，大概两厘米长，先粘住后耳垂，然后翻上来粘在耳垂前，折合处不要粘得太死，要在耳垂下边留出一个小小的折角，然后用耳针穿过胶带折角，就可以佩戴了。

　　逛街时流连饰品店，看着耳上坠环的美眉，她们耳垂上的美丽让我十分艳羡，甚至嫉妒横生，但我只能眼馋，仍然观望，再观望。偶尔爱极一些精美的耳饰，当场好想戴却戴不了，只好买回来藏在妆奁里细细欣赏。

　　现在有了男友，“女为悦己者容”[]，我在犹豫要不要去打耳洞呢？耳环自古乃是爱情的信物之一，汉末繁钦的《定情诗》中提到“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说的就是汉代的耳珰。

　　宋高宗的原配夫人邢秉懿，在靖康之变中被金兵掳到北方，后来她脱下一只金耳环交给南逃的官员，说“幸为吾白大王，愿如此环，得早相见也”[]。可是，无能的赵构救不回饱受折磨的结发妻子，只给羁押在番邦的她遥赠了一个皇后的空衔。最终，邢皇后在金国含恨以殁。

　　网上有卖那种一次性穿耳器，卡住耳垂按压一下就好了，一针直过，据说不怎么疼。但自己下不去手，家人也没有把握，要是手一抖，耳洞位置可能穿歪，那就麻烦了。

　　据说，还有种可逐渐完成穿耳全程的圆圈耳环，将它掰开，从缺口处套上耳垂，把尖细的那端放在正面，有凹洞的那端放在背面，对好耳洞位置了就用手慢慢把它按紧，直到耳垂感觉疼痛才松手，此后有事没事就去按一按耳圈，捏紧环口以使它紧压耳垂，花上两三天工夫，就可在不知不觉间将耳洞穿通。我对这款神器挺感兴趣，但它成老古董了，根本就找不到。

　　至于医用套管针穿耳，还有“花师傅”店里的手工穿耳，据了解都是用针穿刺，还是一样会疼的。

　　最卫生的方式就是激光穿耳，但好像是最疼的，在肉肉上烧个窟窿，需要先打麻药。既然是拿麻药针戳进耳垂注射，还不如直接用针戳穿耳垂呢，无非也就这么痛一下。而且，耳垂被烧穿时，伴随着灼烧感，不打麻药会火辣辣地痛，同时会冒烟，能闻到一股肉烧焦的刺鼻气味，打好后也可能会意外地出血。激光穿孔的热损伤会波及周围组织，造成比目标范围稍大的破坏，这样打出来的耳洞很大，方便戴粗的耳针。

　　另外，激光打的耳洞，伤口感染的可能性小，只要按时消毒，基本上不会红肿发炎。虽然我对疼痛比较敏感，但也觉得这种方式的后续护理，挺省心的。

注释：

[] 陈登原：《国史旧闻》第二分册，中华书局，2000年，第146-147页。

[] 纳春英：《唐代服饰时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124页。

[] 《孝经·开宗明义章》，网络版本（若无特别说明，以下皆同）。

[] 西汉·刘向：《战国策·赵策一》。

[] 元·脱脱：《宋史·列传第二 后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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