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文手捧着纸箱子站在豪华办公楼下,眼中除去一丝焦急外并不见些许的无助或是彷徨,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更何况她早已练就了宽慰自己的本事。
梓文看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发呆,在本该自在随性的童年她没有悠闲的“玩弄”过一颗石子,整日所思所想的也都不过是如何填饱肚子,而如今,衣食富足的她也早已失去了那份童趣。
“吱”,一辆耀眼的红色跑车正正停在了梓文的面前,将梓文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上车!把那些晦气的东西统统丢掉!”温北一向洒脱,故此车子一停稳便急急的要梓文放弃所有的过往,“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梓文看了看半空的箱子,三年累积下来的私人物品也只得这么多。而除了这些身外物,梓文真正做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同事们除了满怀好奇的打探几句外,吝啬的连一个笑脸都不愿相送。
“那边有垃圾箱!”温北有些看不惯此时的梓文,语气中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的车里可放不下太多的杂物。”
梓文心中不禁好笑,明明是她自己主动离开,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到底替她鸣什么不平,以至于迁怒到这些无谓的小东西。不过,梓文还是按照温北的意思将过往的三年一股脑的丢进垃圾箱,随之一同丢弃的还有一个薛远送给她的硬盘,里面记载了她和薛远很多的美好瞬间。
此时的梓文不过是想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后会因为这个硬盘而招惹无穷的麻烦。
“你呀,不过是分个手,有必要把工作一同弄丢了么?”
梓文还未坐稳,温北急急的将车子驶离了这里,好像担心会有什么人会随时出现一样。
梓文一直未做声,温北倒也不担心她会生气,只怕她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便斜着眼又问道:“现在去哪?”
“陪我喝几杯。”
“可真是没出息,现在竟沦落到借酒消愁的地步!宋梓文,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认识我!”
听着温北的抢白,梓文依旧是先前那般冷清的表情,相识多年,她了解温北。只是,现今的人已将成人间本应有的距离缩得不可能再缩。
“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北专注的看着那摇晃的红色液体,这句话在问梓文也好似在问她自己。
“不知道。”
再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梓文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人生的三大哲学问题她都说不清,更何况眼前这般现实的问题。
“何必为难自己。”
温北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后自顾自的倒先摇起头来,颇为无奈。
温北虽生于富贵人家,少却了常人的许多烦恼,却也多了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忧愁,此时说给梓文的又何尝不是其心声,只不过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顺意?
温北自恃了解梓文,却也无法理解她近来所做的各项决定,只是她清楚各人都有道不尽的辛酸,他人能做的少之又少。
“我只是想休息了。”
话一出口,梓文和温北齐齐怔住,就连梓文自己都不会相信这是自她口中说出的话。这些年来,除了偶尔应酬薛远之外,她几乎将全副精力寄托于工作之中,工作俨然已不再是一份简单的糊口的谋生手段。
那如今的改变又从何说起呢?
梓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温北走后,梓文一个人窝在偌大的落地窗一角继续喝酒,思绪也无边际的蔓延开来。即使这样,梓文依旧能很好的控制不去回忆大学毕业之前的事,她的人生是从工作之后,也许是从认识薛远之后才可谓有些许色彩的。
可是,现如今,她亲手毁掉了生活中的星星之光。
温北一直不清楚梓文与薛远为何分手,只道是两人三年来感情日渐淡漠,最后和平分手,为此,她没少讥笑梓文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三年时光,而这三年依旧换不回一个结果。
换不回一个结果,说得好像这本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还看得到窗外的那片海,薛远就曾站立在这里眺望着无尽的远方,梓文不是看不出他眼中的挫败的,只是她用尽全力也无法再爱得更多。渴望正常的生活,期望能够和他人一样的结婚、生子,偏偏这本该顺其自然的一切对于梓文来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终究是太匮乏了。
梓文清楚,在内心深处,她缺失了些什么,那种空洞的茫然填满了整个胸腔,克服了重重困难读了那么多的书依然无法填满的怅然若失。营营役役多年,梓文从不曾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多半还是在逃避过去,更加不愿直面未来吧。
酒喝的多了,眼前的世界变得混沌不堪,好似回到了创世之初的贫瘠,好在梓文还有温北,不至于回首过去一片疮痍。
温北来看过梓文几次,她比之前更加清瘦,整个人也慵懒起来,更显妩媚。
“你不能一直这样把自己关在家里!”
梓文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继续窝在沙发中,“我暂时还没打算继续做苦工。”
“那就出去走走吧,就算你腐烂于家中,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也不见得会有答案。”
世界真的很奇妙,就在前不久温北还曾苦口婆心规劝梓文要懂得享受生活,可现今又为这朵艳丽、富有攻击性的花儿不能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驰骋而忧心不已。
温北是隐隐约约了解些梓文的,特别是在薛远将一切和盘托出之后,温北心疼梓文。可时间只能模糊掉一些伤痕,却有可能永远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去欧洲?”才说完,梓文苦笑着又继续道:“还是算了吧,已多年没尝试过一个人旅行了。”
温北不再多说,她也有要烦恼的事情。寂静的空气承载着两个女人各自的心思,她们都善于伪装表演,有的时候她们是彼此的观众,有的时候也不免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其中。
梓文终于走出房间。
午后的沙滩,阳光慵懒的撒向整个海面,世界仿佛穿上昏黄的嫁衣,不能不说些许的浪漫。偶尔走过一两对如胶似漆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又生生的将舒适的午后时光提高了几个温度。
“我预感到今天一定会见到一位美女……”
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士不请自来的半躺在梓文身侧的躺椅上,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梓文身上。
梓文早已习惯了旁人的搭讪,不过如此老套的开场倒是少见。
“帅气的男士,你好。”
“你并无看我一眼。”
男人依旧不放弃,誓与梓文纠缠到底。
“只因你的审美就已知晓。”
梓文挑逗着对方,兴致却被扫了大半,再无闲情逸致逗留下去。
“我叫凌风,正处失业状态。”
也许是察觉到梓文兴致缺缺,男人急急的自我介绍。
这倒引起梓文的一点兴趣,眼睛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中年,外表俊朗刚毅,浓密的头发将他与油腻的中年男人隔离开来,而即使随意半倚在那里也无法忽视的好身材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还叫你满意吗?”男人不仅丝毫不介意梓文的目光,更像是心情大好,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叫什么?”
“莉莉。”
“莉莉?感觉并不像是你的真名,倒像是对所有的搭讪者兜售的名字。”
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脑子竟如此灵光,奈何此时的梓文为各种问题所困扰,并无心多识得一位朋友,便毫无诚意的说道:“有机会下次再告诉你。”
香港的天气说变就变,转眼间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梓文倒也不急着避雨,循着不知名的马路走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天色暗淡下来,一处灯光吸引着梓文。
“想喝点什么?”
酒保全然无视梓文此刻的狼狈,反而是对被雨水浸湿而若隐若现的好身材不住的流口水。
“红酒。”
梓文向来只喝兼具养颜功效的酒水。
“这杯我请你。”
酒保的讨好没得到预期效果,便悻悻然的离开。
酒精也没让梓文好过些,她拢了拢搭到额前的头发准备离开。
“莉莉?”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看来我们注定是要结识的。”
梓文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认出他就是海边那个男人,至于名字,她有些不记得了。
“我可没有跟踪你,”凌风好像读出了梓文的心思,有意用手整理了一下干爽的衣物,“为了一个女人实在不值得。”
梓文气结,男人总是自以为是的要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们才不屑为女人多做一点贴心的事情。不过,即使梓文不承认也罢,确是有些男人仅是凭借着出色的外表以及不俗的谈吐就赢得个把女人的芳心暗许。
“我没别的意思。”看着梓文皱的越来越深的眉头,凌风自知说错话,赶紧补救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见凌风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梓文又为自己无端的生气羞愧,她无立场、也无权利如此。
“宋梓文。”
梓文故意说得轻松,企图掩饰刚才的逾越。
“宋梓文,你好。”
凌风一本正经的伸出手,似乎要为与梓文的相识做一个正式的仪式。
“凌风,你好。”
梓文被凌风的这一举动逗笑,凌风不禁看的有些呆了,许久才又说道:“美女就应该多笑才对。”
梓文不置可否,闷声喝酒。
“我们都是孤独的人。”
梓文对凌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叹不已,可他的眼神却透过酒杯,混着酒精,好像到达另一空间。
梓文有遇到知音人的错觉。
孤独的人总是比常人敏感些,更加容易为他人可能无意识的话语注添更多的含义。
“我要回去了。”
“你衣服已被雨水打湿,不如先到我家冲个热水澡。”
凌风说得诚恳,可梓文也毕竟不再是小女生,又怎么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不过,梓文究竟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不见得有多么清白的过去,也没有为一个男人誓死守卫贞操的觉悟,可这些不也都没影响她同薛远三年的恋情吗?
作为一个不知来处的孤儿,即将奔赴的又是未知的未来,在他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下她要如何聊度一生?悲痛如鲠在喉,从未做过公主梦的梓文从未曾设想过最后会为谁披上嫁衣,过往郁结在胸口,每呼吸一次都不断提醒着它的卑微与不堪。
SD一号。
“宋小姐,”凌风笑的真诚,称呼却客气而疏离,“浴室在那面,你可自行享用。”
SD一号,尽收眼底的香港夜景,精致考究的室内装潢,想必车库中也定停放着几辆布加迪吧。
“宋小姐,”见梓文没动作,凌风又继续说道:“我家里没有女人的衣物,只能委屈你了。”
凌风随手递过来一件男士白衬衫。
梓文莞尔,暂且不论家中是否真无女人衣物,单就今日的种种,梓文就不相信凌风会是一个守身如玉的男人,只是在这种情形下,大家都愿意不吝啬的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罢了。
也正是梓文的不深究、不多言又让凌风倾倒几分,而这份吸引力在梓文沐浴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一头乌黑的秀发柔顺的搭在双肩,褪去妆容的脸庞略显苍白更惹人心疼,见惯美女的凌风也难免为梓文心动。
“擅作主张的用了烘干机。”
梓文从凌风的眼中看出了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欲望,她故意轻轻扯动唇角,尽显妩媚。
梓文知晓如何讨得男人的欢心。
凌风迎着梓文走了过去,双手牢牢的禁锢着梓文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暧昧的在梓文耳边低语,“连家主人都任由你差遣,哪里还在乎其它?”
他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也许是这笑容太过蛊惑,梓文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抚那丰满的嘴唇,他乘机咬住她的手指。
“有酒吗?”
这是梓文同凌风的初识,在有着千万人口的城市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同样的戏码,可如果梓文知晓后来又会同凌风做何纠缠的话,她真宁愿一切从未发生过吧。
所有的事情一旦加上“后来”二字,就意味着失控,意味着伤害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