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山说,那年夏天,我还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不起眼的小姑娘,坐在讲台边,隔着厚厚的眼镜哼哧哼哧的做作业,那时低着头,永远顶着颗黑布隆冬的脑袋,苍白的脸颊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也是在那年,她遇见了那个抽烟都能抽出风情的男子。
高二开学,楠山从火箭班刷下来,被分到了15班,面对分科,楠山喜爱历史,地理却极差,便人云亦云的选择了理科。她心智出奇的晚熟,那时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自己又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只是傻愣愣的往前走。楠山学习十分努力,之所以会从火箭班刷下来,因为高一那年在一群尖子生中她压力骤增,严重失眠,不得不靠药物维持,激素的刺激让她身体迅速增胖,事实上对于增胖,并没有让楠山觉得是件多么恐怖的事,只是导致记忆力下降,脑子愈发不好使,成绩自然一滑再滑,反倒让她着急的不得了。就这样滑着滑着,终于停了下来,楠山最终以班级倒数第二结束了她的高一生涯,后来听说,倒数第一的那位读完高一便热血沸腾的奔向北上广,妄图打下一片江山,后事便也无从得知了。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报完到便被通知到新班级开会,大家稀稀拉拉进了各自的教室,随意选择座位,叽叽喳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待班主任的到来。楠山一个人慢悠悠的往楼上走,新班级高二(15)班贴着三楼左侧,上楼梯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穿着肥大的T恤和肥大的休闲裤,整个人显得笨重又土气。
一个暑假懒散的生活让楠山的生物钟严重紊乱,八点到校报到对楠山来说真的是痛苦的折磨了。
磨磨蹭蹭到了(15)班门口,才发现已经几乎坐满了,伸头向里面张望,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嘁嘁窃窃的挤进去,认真倾听小伙伴们聊天,陌生人太多,是有点不适应。
九点一刻,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伴着铃声缓缓的踏进教室,他的脸跟楠山一样透着病态的苍白,甚至比楠山的还要白,高挑单薄,蓬乱的头发垂在眼前,整个人散发着没睡醒的慵懒,却不似楠山那般的呆愣。
他在讲台前站定,班上嘈杂的私语声渐渐淡了下来,他的目光在班里巡视一圈,他的眼睛长长的,却黑亮的厉害,晕得湿漉漉的,目光扫过楠山时,四目相对,楠山心间上倏地酸涩了一下,楠山正为自己的反应惊讶不已,他已面无表情移开了目光。
男子扫完全场,轻声开口:“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可以叫我胡老师,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我们能愉快的相处,座位的问题,下午我会按成绩来重新排,上午没什么事,大家就自己随便看看书,可以聊天,但我希望你们可以保持安静,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传纸条”。
顿了顿,又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声音很轻,入耳却极为清晰,语气中也透露着疲倦的慵懒感,楠山心中默念:胡老师?真像个狐狸精啊!大家摸不清这位年轻班主任的脾性,自然不敢轻易开口,纷纷摇头表示没有。
他点点头,转身又离开了教室,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站了一会,楠山看着他的背影,腿真长啊,棉麻的休闲裤松松的,衬的两条腿笔挺,脖颈处的皮肤白的不输白衬衫,他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楠山猜他大脑一定在放空,因为自己经常会这么干,那样显得自己真的会很酷啊。
想到这,楠山撇撇嘴,真是装x。胡老师站了一会,突然左手伸进裤兜里掏着什么,边往外拿,边离开教室门口往办公室方向走去,大家看老师离开,又开始蠢蠢欲动的说起悄悄话,楠山却在想着,胡老师掏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好吃的?大家并没有记得胡老师说过得要保持安静,叽叽喳喳一直到中午放学,而胡老师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楠山背书硕大的书包,手里还抱着几本发的新书,出了教室打算下楼梯,(15)班在楼梯的右边,而办公室就在楼梯的正对面,正下楼的时候,楠山的小眼神扫了一遍办公室,没有发现胡老师的身影,疑惑了下,便没想太多转身下楼回家吃饭。
下午到班里,来的太早,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人坐在教室的后几排,都不认识,楠山抱着书包坐在了第一排最边上那座位上,掏出语文课外选读书,认真看了起来。楠山极爱看书,高中时期看的还不是当时小女生看的情情爱爱霸道总裁,她妈爱看金庸武侠小说,她便跟着爱上了江湖恩怨情仇,这让她小伙伴都惊讶不已。为了纠正楠山这种难以理解的癖好,初中时班里玩的最好的一个女生偷偷摸摸塞给楠山一本书,楠山看着封面上的“迷情七日——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心里简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尼玛是什么玩意,可又不好意思拒绝朋友的好意,便拿回了家,放在床头没有翻开过。一日妈妈帮她收拾房间时发现了这本书,顿时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完一本就威胁楠山给她续下一本,不然没好吃的,就这样楠山一学期借完了好朋友所有的珍藏本,不明真相的小伙伴每每洋洋得意说:怎么样!我就说所有女孩子一定都会喜欢霸道总裁的,小鸡崽子你就服我吧。楠山心里五味陈杂,只得附和着点头:对对,“女孩子”确实喜欢。那时对言情小说不感冒的楠山却不知道后来自己亲自开始写起了言情小说,而且她的每本小说里都装着同一个男人。
人稀稀拉拉的往班里窜,不一会就挤满了整个教室,14点一到,上课铃声准时响起,胡老师便踏着铃声进了班,没了上午的倦怠,细碎的黑发服帖的垂在额头,两只眼睛虽没什么神采,却黑的厉害。
今天第一天上课,课表还没有出来,各班均由班主任看管,当然,这是选择班委的最佳时间。果不其然,胡老师刚站到讲台上,便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便签,悠悠开口道:
“我是你们班这学年的班主任,你们有什么学习生活方面的问题我一定会尽力,但毕竟个人能力有限,我会选出一个班委班子在学习和管理上协助我,至于选举的方法。。。”
顿了顿,视线扫了扫大家,才道:“我想因为重新分了班,大家彼此也不太了解,那不如每个人做个自我介绍,说说自己的优点,我会根据大家的发言,按我的判断选出班委,当然,如果对我的决议有异议你可以私下找我,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每个人在发言时都必须说出一个自己想担任的班委职称,怎么样?小朋友们,同意吗?”,
嘴角轻翘,话语满含诱惑。同学们你望望我哦,我望望你,从小到大经历了许多次民主选举,摸不清这位老师怎么突然专政起来了,一时又没有反驳的勇气,此时班里猛然陷入寂静,谁也不开口说句什么!
胡老师像是跑神了似的,并不出言缓解这尴尬。
就这样静默了约有两三分钟,从后排传来一声洪亮的男声:
“同意啊,怎么不同意,第一天咱不能不给老班面子啊,胡老师,我第一个上。”
从后排走上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孩子,一米七五的样子,敦实的很,晃晃悠悠到了讲台。
胡老师也淡淡笑着把讲台的位置给他空出来,靠在黑板旁的窗户上,一只腿撑地,另一条腿轻轻搭在那只脚外侧的地上双手环胸,歪着头,微微笑着,竟带着点俏皮,像是奸计得逞的小孩。
小楠山甩了甩脑袋,收回视线,心想:真是个妖孽!又将视线投向讲台。台上的男孩子有些些紧张,毕竟还是个半拉生孩子,不似刚才挺身而出时的无惧无畏,依旧还是鼓起勇气,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大声说着:
“大家好,我叫蒋春,我很讲义气,之前在班里大家都喊我春哥,你们也可以喊我春哥。”下面一阵爆笑,男孩子脸又红了一个度,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反正熟了以后你们就知道我多讲义气了,奥,还有,我想竞选纪律委员。”
有了第一个,大家便放开了顾虑,陆陆续续做了自我介绍,发了言,说了竞选职位。
轮到小楠山时已经接近尾声,抱着根本不会被选上的自知之明,她简单的说了自己喜欢读些书和写些字,想竞选物理委员。
小楠山当然没有注意到当她说竞选物理委员时,窗边男子微垂的头抬了起来,看清了讲台上的小姑娘,眼里多含了些笑。小楠山当然也没注意到,自己是唯一一个竞选物理委员的人。她当然也不知道,她眼里的妖孽带的便是物理课。
之后便是重新分配座位,按成绩来,成绩靠前的有优先选位置的权利,小楠山虽在火箭班成绩垫底,在这个班也算能挤进前十名。
所以听到胡老师喊自己名字的时候,算是早早的进了教室,小楠山个子矮,眼神又不好,遂书包啪的甩向第一排,坐定。
同桌是个小小的女孩,厚厚的齐耳短发,黑黑的镜框,性格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恰恰有个男孩子的名字,叶云祥。左边的同桌是个清秀小正太,却皮得很,跟蒋春一伙的,听他们叫他容子。唔,都是陌生人啊!叶云祥后面的女孩子倒是认识,高一班里的班花,就是成绩不大好,之前也没打过交道,只是看着眼熟,没想到被分到一个班级,还真是有点尴尬呢!
毫无意外,小楠山成了高二<15>班的物理委员。第二天的早读课上胡老师公布了竞选结果,其他几位班委倒是之前胸有成竹,对此结果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小楠山下了一跳,之前在火箭班一直是个小透明,着实有点怕做不好辜负了老师的高看,忐忑不安了一上午。
今天,是正式开课第一天,上午开始是两节英语,之后是两节数学课,都是比较年轻的老师,课堂气氛偏活跃,有些同学高一便被这两位老师带过,课堂上插科打诨。之前火箭班的几个金牌教师,一溜的老爷子,虽说教学水平没的说,平时一板一眼,除了几个独得恩宠的优等生,其他人见了都是要腿肚子打颤的。
小楠山虽对这种老师和朋友融洽氛围感到茫然无措,但喜欢的很,好像每个人都可以随时提出自己的想法,老师不再是权威,有难题可以相互探讨,这样,很好呢!在一上午愉悦的授课氛围中,小楠山便把物理委员对自己的冲击消化的差不多了,已成事实,那就努力做好吧!
中午放学,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数学老师不紧不慢地通知大家:
“你们胡大班主任让几位班委放学后去办公室一趟,怕是要找你们有事”。
“胡大班主任?”诶,有奸情?班长带头领着几个班委去了办公室。
原来胡老师的座位在死角,紧挨着挨着靠近门口的那面墙,数学老师领着一大群半大小子小丫头进办公室时,胡老师瘫在椅子上吞云吐雾,整个办公室没其他老师,但弥漫着浓厚的烟味,小楠山闻不得烟,咳了几声,还是难受,又不好太惹风头,强生生的忍下了,憋着气不说话,憋一大口在换气,文艺委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有点刘亦菲的气质,捂着鼻子连连退到门口,数学老师是个小伙,和胡老师一般高,但和羸弱的胡老师比起来壮实很多,看到文艺委员退到门口,皱着眉靠近胡老师说:
“不是说今天不抽了吗?过上限了都?”
他倒也听话,掐了烟,细细的指尖按着烟头紧紧贴在办公桌的烟缸里,手背上青白分明,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说了声“抱歉”。
然后起身把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学委们看着自家班主任忙活,也不好干站着,纷纷帮忙开其他几扇窗户,数学老师看大大小小忙活的背影,笑骂道:
“干脆给你在办公室安个油烟机算了!”
回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拿上包,又对胡老师方向说:
“先回去了,妍妍等我回去吃饭呢!”
胡老师回身点点头,嘴角微扬,嘱咐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便继续回身忙活起来。不一会烟味散去。忙活完,大家站定,围成一圈,胡老师安然的把身体摔进办公桌前的躺椅上,看着眼前的一群小朋友们,开口道:
“我的学委们啊,我按照你们的意愿和你们的综合素质把你们选出来,希望你们以后能够配合我,能愉快的度过高二年级”。
语毕,嘴角压得有些平,像是努力要让自己显得一本正经,可眼角捎带笑,微微向上的弧度暴露了他此时的漫不经心。
数学委员武荣梓,楠山的小正太同桌挠了挠后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开口道:
“胡,胡老师,您之前教的哪个班呀?好像从没看过你,哦,还有您也给我们代课吗?”
胡老师轻笑,垂了眸子,复又望向大家,眼神深不见底:“奥,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胡岩,你们的物理老师,之前没有见过我是正常的,我刚转到你们学校”。
听到他是物理老师时,楠山表面上淡然,内心已忍不住惊呼:WTF!
回家的途中,楠山心情复杂的厉害,踹了个小兔子似的,隐隐的不安,却又带着些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