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肆从来没见过这么特殊,或者可以说诡异的画,数不清的尸体横陈在画布上,细致入微的笔法甚至保留了他们临死前震惊的表情,尸体间夹杂着蕾丝的裙摆,黑色的西装和公文包,圆润的珍珠项链,金色的拐杖,而且目之所及的尸体都缺少了某个部分,眼球,胳膊,手指或者头颅.......
视线上移,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太过专注于这人的笔法,阮肆居然忽略了这个尸体堆积成的山上还坐着一个孩子,一个正拼玩具的孩子。阮肆瞬间便懂了那些尸体缺失一部分的用意,因为这个孩子所拼的玩具正是那些尸体缺少的部分,画上的孩子定格在给玩偶装眼睛的动作上,最角温软的笑意触手可及,好像能听见他那奶声奶气的笑声。
阮肆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家庭,那些尸体是这个孩子的父母,保姆,还有外婆外公。同时他也看清了画上的题字,一个龙飞凤舞的"爱"。
阮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画实在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冲击,好像有人卡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撞到身后的颜料罐,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阮肆连忙抬头,还好,没人回头,老师正在专注的对着电脑斗地主。他转过头想再仔细看清那幅画,却发现那个人正回头看他,微微颦眉,他的目光在阮肆身上停了不到十秒就转开了。
不过仅仅是这十秒,也足够阮肆看清这个人了。明明只是碰到颜料罐那么细微的响声,他却听见了,说明那些嘈杂的摇滚乐不过是那个人为了制造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而自己这个安静之外的响声却让他意外地觉得很吵。还是这十秒,阮肆发现了这个人眼中闪烁着的光,那是种对美术热爱的光,是种偏执到可以把血肉融入画里的光。
后来阮肆得知,这个人就是年级盛传的“变态”,匙绘。
第二章
阮肆一直觉得匙绘是有往事的人,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想那一定是个足以影响匙绘的巨大变故。
匙绘永远独来独往,所到之处都笼罩着昏暗的色调,还总画那些诡异的画作,破碎的狸猫,扭曲的猎犬,沉着死鱼的天空和淹没飞鸟的大海。但别人说他变态却是源自于某次课堂提问,老师终于无法忍受这个天赋异禀却“不走正路”的学生,“为什么要画这些扭曲不堪的画?”
匙绘说:“这个世界本就是扭曲不堪的,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假象。我们每天生活在假象之中,沐浴在假象之下,让你们觉得这个假象是真的。”
老师有些气急败坏,“那什么是事实的真相?”
匙绘平淡地说:“我画的那些才是事实的真相。”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被当天在画室的人添油加醋一番,一传十,十传百,匙绘就被传成了变态,甚至有人用“那个变态”来指代匙绘。不过这些对匙绘不足以造任何影响,他依旧独来独往,戴着耳机画那些扭曲的画。
就是这样的匙绘,竟然被阮肆在全省美术大赛的海报前撞见了,不过匙绘没有领取报名表,只是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热闹的报名点,就转身走了。
晚上回到宿舍,阮肆看见匙绘正在认真地打草稿,他轻轻地把报名表放在了匙绘的桌角,什么也没说,径自爬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阮肆走到书桌前面拿起已经被填好的报名表,依旧什么也没说,安静地走出门,和自己的那份一起交到了报告处。
后来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决赛,决赛的命题是“自由”,他的自由是悬崖上飞鹰涅槃重生的展翅,匙绘的自由是黄金牢笼里的自我毁灭。最后匙绘夺得一等奖,获得荣誉还有C大美院教授的赏识。而他是第二名,与C大保送资格失之交臂。
阮肆并不是不羡慕,毕竟保送C大一直是他的愿望,但他并不后悔当时给匙绘报名表的举动。他并不是多伟大,可以将自己向往已久的东西拱手让人,不过第二名对他来说已经够了,毕竟作为美术特长生,只要他的文化课说得过去,再加上这个第二名的奖项,去C大也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匙绘的才华能得到认可他真的很开心。
他一直对别人辱没匙绘的行为很看不惯,但是以自己的立场却没办法做什么。有几次阮肆都要对那些满口“那个变态”的人大吼“他叫匙绘”了,但是匙绘都会在一旁拽住他的袖子,示意他不需要。阮肆不知道匙绘的观念到底是对是错,但他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十年如一日地承受来自身边所有人的恶意,匙绘当然也没有。
只是现在匙绘好像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恨他入骨,阮肆无奈苦笑。他想解释,偏偏匙绘还躲着自己,好像怕自己宣布绝交宣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