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我在原地无助徘徊,你告诉我理想必须热爱。”
今日夜归,跟在人群后,挤出夜晚也依旧拥挤的车厢,路经地铁出口时,耳边吉他扫出《写给黄淮》,这牵肠挂肚的酒醉出那年和你的梦想。
当年我问梦想为什么叫做梦、想。
我告诉自己就是梦里想一想。
你说:不对,它是苦难。
后来,才明白,它远不止是苦和难,它比那些电影,小说,音乐,悲伤,眼泪所描摹的样子还要狰狞,还要恐怖,还要辛酸。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些狰狞、恐怖、辛酸,还有所遇和所得。
02
我又过了两年,处于想要逃避的行当的拿手阶段,纵然于此,我回首,也还有遗憾留于心头,像困兽,爪牙碎不开牢笼,只有咆哮声在无用的挣扎后消散在无人问津的空气里。
我没想过再相遇,一如当初没想过放弃。
我问你:如果当初的我坚持了,会不会有希望和你一样呢?
你不语,笑笑,嘴角上扬,眼里闪着光,华灯初上,我分不清这泪水是每走一步的心酸还是依旧坚持的幸福。
03
岛城的日光早已失去夏日的刺痛感,透过夕阳余晖抚摸着的残损秋叶,丝丝凉意,阵阵微风,而这细雨也不知何时飘起,落花残存,夹杂雨水与泥土被行人带走,尸骨印在马路上,也溅满行人裤脚。树上仅存的残花败叶儿也早已经不起细雨的怜抚,即便轻盈温柔的这种雨都足以使她命垂一线,我想,她毕竟是岛城的市花,怎能不加杂岛城人的韧性呢?可是花终归是花,不似人一样,她们还是选择落叶归根,而我偏偏用那韧性化作任性。
在人生最后一次不看脸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后,我不仅幸运地活了下来,而且转身就忘记了曾经的枪林弹雨,确实,一个难得的假期也被我玩出了花儿。
转眼九月,第一次踏入大学,以为就是偶像剧里的不期而遇。人生就是这样,相遇不问由来,是缘亦是劫。同样的灰姑娘,同样的王子,却单单少了那双水晶鞋,故事自然不是完美结局。
校园,蒙蒙细雨,行人撑伞而行,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就像看不清空中从天而落的雨滴一样。陌生感袭来,那是由内而生的害怕。大学永远都是别人眼中的大学,高三幻想的那般美好,以为大学就是一场华丽的盛宴,没有泥泞,不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就是鸳鸯戏水,同枕共眠,也是追逐梦想,兴趣之所在,萌发出来的是音乐与文学梦。但事与愿违,所有的时间都被铭刻了该有的历程,未曾经历才会不知道那一时间段并没有你所做的梦。正如漫天飞雪未曾见过烈日骄阳一样,我也没有见过那般的大学生活。
在一群没有激情没有责任心的人群中流浪,我也会被淡化,活动多到麻木,没有该有的意义,人们只会敷衍了事。而我也是越来越孤僻,想逃离。周围是越来越多的人,内心却越来越孤独。大学不该如此。
在寝室躺了两天后,我实在是吃够了外卖,简单收拾一下,骑车去了后街的万州烤鱼。正值晚餐高峰,拥挤人群与嘈杂谈笑交织,每一张笑脸和侃侃而谈的模样对于那时我腐烂的生活而言都是讥讽。我没得选,坐在了吧台右手边靠墙的位置。
点了最喜欢的烤鱼,随手在面前的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扯开易拉罐环,顺手丢在垃圾桶,一切都很熟练。在我喝第一口可乐的时候,传来声音。
“这是我们为梦想坚持的第三年,一直以来每过一个城市都要在高校附近歌唱。因为你们是民谣与梦想最易感染的一群人。”
“那些不回家的清早又失了眠,
又会想起那个夏天,
我在这喧嚣里把你寻找 ,
人见人爱的喵小姐。”
这声音定位于吧台左边的空地。
音乐总是有这样的力量,唤醒沉睡的心。那一刻有要为音乐疯狂的激动。
一条鱼匆匆吃完鱼腹我就离开了,在后街寻找梦的冒险。终于在辗转了两个后街8个吉他店后,看中了一把吉他。
我问:老板,这吉他好多钱呢
老板一脸客气,笑眯眯的说:2750
我仔细审视了它,斯奎尔电吉他030―1215―569
犹豫了许久,只有叹息。
老板:这把,这把吉他,等我一个星期,先不要卖。
我并不知晓老板有没有答应,冲出店铺后若有所失,以为为梦想找了对儿翅膀,但插上翅膀前要先把钱搞定。
初冬南方的风也带刺儿,刺在脖子和脚踝上生疼。我戴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夜未央,灯影下没有牛肉,倒像挫败的黑暗武士。这是15年11月份的冬天。
我一路盘算如何把吉他买下来。在否定了种种方式后,我毅然决然的留下了洗文这条路。很黑暗却也是挣钱最快的方。
好在我认识几个有工作室的“朋友”,在他们的介绍下,我开始接文。从农民关心的土地新闻到穿越时空的扯淡,从霸道总裁爱上我到金莲颤,青葱缠,享合欢的就怕司机有文化,一律洗到底。我还接了视频的剪辑和相应的软文。不分白天黑夜,困了就睡,睡醒接着写。我用了三天半挣了1500多。加上我的生活费1500,算下来还给自己剩了吃饭的钱。
我拿着手机飞奔到看中的吉他面前,枪灰色的琴身上接细长琴颈,我付完钱背着吉他走出门。这一次黑暗武士背了冰冷的剑。
我开始在后街找寻培训班。最后进了“吉吧”。学费可以分期付,我终如愿以偿。
培训班的老师是川音毕业的,这家店是他自己开的,已有四年之久。在一家超市的楼上,有很多单独的房间,每隔几间有不同的风格。摇滚和民谣,忧郁和狂欢,在我看来没有界限。
我交了定金,和他商量好上课时间,就告别了。
又是夕阳西下,余晖映红的那一丁点儿天空,算不上壮阔,却格外引人注目。我知道那像我。背起吉他是追梦的开始,我再微小,也定会在属于自己的一隅熠熠生辉,引人侧目。
今天心情格外好,烤冷面也多吃了一份,我告诉自己,梦想就从此刻开始了。
似乎是忘了我还是大一的新生,逃课还不是那么熟练。遇到逃不了的课我只好把人留在课堂上。
就这样,能逃的课全部去练琴,不能逃的就看乐理,晚上回去洗文剪视频谋求培训费。
一直到16年8月份,我依旧在吉吧和学校之间奔波,但我换了一个身份,我在里面做了助理,不用洗文赚钱又可以免费上课。这样的时光又延续了许久。
彼年是16年年末。每年元旦,学院总爱搞个迎新晚会。起初不理解以为是为迎新生,谁知是迎八竿子打不着的新年。晚会的节目由来也很荒唐。学院要求每个年级每个班必须出两个不同类型的节目,然后层层排练,初审,复审,再排练再审,最后全院48个节目里只要9个,那是每个班的心酸,谁又懂。
我为观众,一角落里看节目,终于在倒数第二个节目中找到了组织。
晚会还没结束,我就去后台守着,等待着我喜欢的那支还不成熟的乐队。
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我就提出要加入他们乐队的要求。随即夺过吉他,光辉岁月再好不过了。
乐队主唱说:我们有吉他手。
我说:你们没有鼓手。
他撇嘴一笑你还会架子鼓?
我点点头。
他拿起麦,大声说:欢迎加入。
04
这一次真的接近了梦想。我以为。
乐队加上我一共四个人,来自不同学校。主唱兼贝斯手,我们习惯称他为临哥,他并不比我们年长,只是黝黑肌肤在光下看起来会发亮,V领无袖的衣服下,肌肉犹如跌宕起伏的山峦,胸肌也格外分明。成立乐队前在酒吧做安保。他是校外人员,辍学原因与何时我们从未问过,他也不提。
吉他手和键盘侠是我们隔壁学校不同专业的同级小哥。且叫阿于和阿乐。
一群因音乐梦而聚的人,都怀揣不羁和必定成功的信心,每天像是打了鸡血。说来也张狂,但年轻似乎不能沉闷和安稳。像荷尔蒙横飞,不想受意识控制。
我们在地铁出口摆摊,一个吉他背包放在面前,简陋的环境和寒冷的风,四周是匆忙赶路的过客,偶尔有钱洒落,可我们不在乎,梦想不是挣钱,而是这样的一个乐队的存在。就仅仅是能够表演,能够扫弦,能够击打,能够唱歌。
周末我们只在晚上活动。成都那一片大大小小的广场都存留我们的声音。
隔天晚上临哥请我们吃饭,去的是一家串串店铺。走的是江湖路线,店取名:八大豪侠。临哥早早就在等我们了,我和阿乐他们两个学校靠的近便一起相约出门。
在成都吃串串是很巴适的,鸳鸯锅里竖起大把大把签子,红锅煮肉,清汤下菜, 签子末端再扣一个空杯子,啤酒瓶子在锅上方碰得清脆而密集。天南地北,无所不聊。临哥也是北方人,只是他在西北,我是华北,他本性里有北方男人的豪迈和爽朗,酒大口大口喝,一瓶接一瓶。
饭到半局,阿乐被一通电话叫走了。管他呢,我们在腾腾热气中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却全然无离意。临哥还在喝,阿于已经不省人事,我在一旁坐着,听着临哥似醉非醉的过往。
一年多前他还是酒吧安保,和一个舞女相恋,结果舞女跟着某一个主唱滚混,一气之下他辞掉工作,开始组建乐队。故事简洁而平淡从他口中讲出,表情上看不出是恨还是遗憾,但闷的那大口酒像是咽下所有,纵有过往万千,再与此时无关。
吃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临哥扶着阿于,踉踉跄跄走向马路。街灯并不吝啬, 将所有光尽数洒落,影子更加黑和明显。
年关将至,我们打算搞完最后一场演出就收尾。临哥说:桃胡里音乐餐厅给了邀请,想让我们去一晚,怎么样?
如果桃胡里没变的话,还是我印象中老样子。二楼舞上有一个大荧幕,微信关注桃胡里,发消息即可在屏幕上闪现,若要霸屏就要给钱。点歌 、告白、祝福、才艺甚至某人的照片都可以上传,这些都残留我不想翻的回忆。
我还没反应过来,临哥就替我们决定了。
这是年前第9天,那天晚上我们吃过中晚饭就开始收拾乐器,到桃胡里时刚好距我们演出还有一个半小时。
我在后台坐着等。远远望去,转动的投影灯下还是一样的文字。舞台右边的六号桌是我曾经坐过的地方。最喜欢的还是那句:人生真的很好,每天都有不同的难过。
很快到我们上台了,我特意把鼓转了一个方向,背向而坐,是想去看屏幕里的甜蜜。
酒吧呆过的临哥的确很会调氛围,一首接一首,还有互动。
结束时已经是0点过,整理好设备,我和阿于阿乐回了学校。
一学期随着年的到来早就结束了,我还在外游荡,接到我妈的电话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我和临哥他们匆匆告别,买了最早的航班。
那时喜欢音乐,从不在乎舞台多大,觉得和一群志同的人一起就很知足。
05
转年时,阿乐选择了退出,理由就是现实。阿乐家里生了变故。年前最后一顿饭半路被一通电话叫回去,正是因为这场变故。
随后,阿于也退出了 ,要毕业了,在音乐和专业之间,他选择了专业,走去了安稳。
而我还没决定。
即便在当今如此发达的通讯之下,要离开的人你依旧找不到他。我没能和临哥告别,将那句爱过说出口,他就走了。
阿于走后第三天,我去找临哥,
迎来的却是房东,她给我开了门,说临哥多交了一个月房租,要留给一个女生来取一封信。
我推开门,床头正中的贝斯不见了,在桌子一角有一封信:xXx亲启。看到我的名字,嗓子一下子就酸了。
信中诉:
“我知道你会为难,所以我先走了。
这个选择不应该让你来做。
你问我梦想是什么,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是苦难,
是坚持很难,但放弃更痛苦的执着。
若能再遇见,让你看见这执着开花,可好?”
这是无声的告别吗?离开总是轻而易举,再遇见可要穷尽此生的缘分了,我在心里默默念叨。
看完信,我回去了,重新回到寝室,教室,餐厅, 看书,考试。一切似乎不曾发生。
如果临哥没有先告别,我也不知自己会怎么选。是他用他的选择替我做了决断,是对是错我知道都是保护。这无疾而终的不只是梦想,后来也成了我唯一遗憾的爱情。
去年六月份,我离校。
收拾行李,无意翻出了在衣橱后面的吉他。岁月让它滋生毛发,确切地说是寂静让它发霉。
不知何时学校出了个跳蚤群,各样的消息在里面发布。
我给管理员发了一条消息:吉他出售,私聊xxx,附了一张照片。
很快,有人联系我。
公寓门口,我给他调好音,试了一下,他给了我100元。
这把吉他于我的意义在哪里呢?
是一个少年的城堡
是一个少年的甘愿不轨
是一个少年的满腔热血
但他不过是一把吉他而已
这一张一弛中何曾给过我未来
哪怕裂缝里的一丝丝希望
可它终究是让我怀念过去的旧物。
我看着他背起吉他远走,仿佛看到了当年临哥离开时的影子,坚定而洒脱。
我知道,临哥去的是诗和远方。我也不觉悲伤,只是这样的离散有遗憾种种,不得说,更不能弥补。
如今,将要离开南方,带不走一草一木。
但是
旧巷的少年,你的过往还未讲完,花开时记得喊我,再隔万水,也不过机票一张。
写于19年,人海中瞥见你一眼的第二天。仅由4千700字纪念差一点翩然的梦想和无疾而终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