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01.胡萝卜、鸡蛋还是咖啡豆

小时候，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当女儿向父亲抱怨生活的时候，父亲二话不说把女儿带到厨房，在三口锅里分别煮上胡萝卜、鸡蛋和磨碎的咖啡豆。过了一会儿，他把煮熟的食物盛起，让女儿分别去触摸和品尝。女儿不解其意，父亲解释道：“胡萝卜、鸡蛋和咖啡豆面临着同样的困境——沸水，却持有不同的态度。原本坚硬的胡萝卜变得柔软，而易碎的鸡蛋经过煮沸却变得坚硬，最特别的是咖啡豆——它没有被逆境改变，而是将开水变成了一杯香浓的咖啡，反过来改变了逆境。”父亲接着问：“面对困境的时候，你是胡萝卜，是鸡蛋，还是咖啡豆？”

十多年后，面对困难之时，我也会问自己，应该怎样回答那位父亲的提问？

仅仅做一个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猛士”还不够，果断采取行动才能改变现状。

疫情期间临时组织的教学实践活动是我留学生涯中的一次巨大考验。

我在日程表上列出详细的任务单，将原先的“提高表达能力”这样模棱两可的大目标分解成“跟读半小时”、“即兴练习一个话题”、“写明天的教案”这样清晰具体的小任务，然后定好闹钟，强制自己实行，完成一定量的任务后再给自己适当奖励。

为了在小组讨论中能多说几句，我提前列出要点，理清思路。

持续的坚持终于让我重获对生活的掌控感。

我在白板上标出单词的元音，吐字清晰地向母语是英语的小朋友们讲述发音规则，与学生积极互动，然后郑重地把设计好的活动规则分发到他们每一个人手上——虽然他们并非个个都兴味盎然，但已能够在不安定的环境中静下心来，在通往知识园地的路上往前挪动几步。

课间休息时，我主动和他们谈天说地，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把课堂内容和他们已有的知识联系起来。

“大家快来看这张《维京海盗历险记》的海报，你们生活里有类似的探险经历吗？我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国，在那里教过一群年纪比你们大的中国小朋友，来加拿大走进你们当中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历险……”

“我来自苏丹——我来自埃及——巴西——牙买加，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去过很远的地方——我学会了用滑板——我敢荡秋千达到一百八十度——我在篮球场上做了一个松鼠跳……”

一群童稚都忍不住打开话匣子，热切地讨论起来。

02.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根据《圣经·旧约》的记载，上帝害怕天下之人过于团结，会建成通往天堂的巴别塔，于是让人类使用不同的语言。

脸书群里的交流逐渐让我发现，我感受到的压力和恐惧，那些土生土长的白人同学也同样经历着：他们写教案之前也会拖延，偶尔也会抱怨打印机的油墨太贵，自己花了很多冤枉钱买彩纸和橡皮泥……

过去我总是强调自己是一个外来者，只看到彼此在文化背景、思维方式上的差异，这样做就像把目光聚焦在白纸上的几个斑点，而忽略了斑点周围大片色彩相同的背景。

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我开始透过语言、文化、种族这些外壳去观察他们的内在——生而为人的爱憎臧否、喜怒哀乐其实并无本质不同：那些调皮捣蛋来自世界各地的小朋友和我以前在国内见到的学生都同样的天真烂漫，渴望得到关爱和理解、害怕额外的作业、盼着早点长大……

我俯下身子，用和他们平等的姿态，认真聆听他们的故事，客观地评价他们的争论。

我开始主动肯定自己的努力和成长，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过分“谦逊”。

AFI的留学生孔乐琪在毕业演讲时说，在完成繁重的摄影作业时，是饥饿和缺觉打破了同学之间语言和文化的壁垒。

而这次以身试水的南伦敦社区实习中，是“焦虑”和“不确定性”让我们这些来自异域的师范生紧密联系在一起，共同讨论着学生的学习和专业的发展。

我们并肩作战、互相支持，每天清晨在朝阳和晨露中搬动沉重的桌椅，晚上共享教学思路、学习资源、策划读书活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将满目荆棘化作盛放的玫瑰。

“和学生建立良好的关系很重要”，“如果你成为一名好老师，你就能教好任何一门学科”这些熟悉的论调我在职业生涯里听到过至少两次，一次是在国内中学的入职培训中，一次出自我现在的指导老师玛丽亚之口——它们横跨太平洋，超越了国别和体制，将东西方教育的共通之处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03. 精美的学习卡

东部时间9月3日上午，祖国的抗战胜利纪念日即将结束，我在南伦敦的实习也终于告一段落。

距离去年开学整整一周年，除了摆脱煎熬奔波的如释重负，此刻洋溢在我心中的，还有浴火重生的酣畅喜悦。

轻松随意的欢送会上，每一个老师都用心准备了小朋友的礼物和学习反馈总结。

前一天晚上讨论如何准备欢送会时，白人同学们都各显神通，展示出用精美贴纸和卡片装饰好的学习汇报卡。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不觉再次被卷入了一种熟悉的无所适从：周围似乎人人都有一个哆啦A梦般的神奇口袋，这是他们所熟悉的游戏：从小到大，每一个人都能获得无数的动手机会、建立装满实用器材的工具箱——这是他们成长的方式。

讨论结束后，我默默收好原先准备好的评语模板——普通的A4纸，整齐却单调的边框。

想象着孩子们收到卡片时的反应，我的心开始悬在半空中。

于是我坐在电脑前构思，搜索孩子们喜欢的图案，用手头仅有的色彩打好草稿。

当看到自己的打印机接二连三地吐出个性十足的“成绩报告单“时，我重新感受到了双脚着陆的踏实稳定。

我的目标实现了：欢呼雀跃的孩子们手里，除了形态各异的学习卡，还有色彩缤纷的中国结。

我笑着和大家说再见，正午的阳光驱散了天空中的最后一点阴霾，回家的路上，我迈着坚定的步伐对自己说：“不管你原来是胡萝卜、鸡蛋还是咖啡豆，与其企盼天晴，不若做自己的太阳”。

选自枫樵的公众号“五岳游草”，分享一位辞职留学党在加拿大奋斗成长的点滴新鲜事儿，安省公立小学实习中，一字一稿都是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