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道抹不掉的风景。在岁月的风景里,有土坯砌成的老屋,篱笆围起的院墙;有吱吱扭扭的纺车,有冒着青烟的灶台,有扁担挑的木水桶,有漂着水瓢、长着青苔的水缸……每当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的窗棂上,灶台旁,或是桌子、床柜、墙壁上都点上了一盏盏熔着橘黄颜色的煤油灯光。
任何人的童年都是记忆犹新的,除非傻子,任何人的童年都是幸福的,除非孤儿。我不傻,我有爸妈,大爹大妈,特别是有爷奶的呵护,我们姊妹几个在煤油灯光的映照下,无忧无虑地享尽童年的幸福。
煤油灯是童年最深的记忆。
每年到了腊月,奶奶就嘱咐我要早点做煤油灯。那时做煤油灯都是用墨水瓶。
先拿来一个空墨水瓶子,又找一些细棉线和一小块薄铁皮,奶奶把铁皮剪成一个个长方形和圆形,长方形的卷成筒状,圆形的中间剪一个小孔,然后把棉线穿进铁筒里,两边露头,再把铁筒穿进小孔,就这样,灯头做好了,尔后将煤油倒入墨水瓶,把灯头插上,棉线露头短的在上、长的在下,最后用煤油湿湿上面的,下面的浸在煤油里,火柴一点,一盏小煤油灯就问世了。
我家是十多人的大家庭,房子多,每年我都要做十多个煤油灯,大年夜和正月十五夜,每个房间都点一盏。
煤油灯灯光暗淡,黄豆粒般大小的微弱火光在黑暗的包围中跳跃着,摇曳着,挣扎着,昏昏浅浅地。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到晚上,奶奶总是喊我:大姐,点灯啊!平时点灯只准用四个墨水瓶,灶台上一个,妈妈天黑才收工回家煮饭,其余三个分别是奶奶房一个,妈妈房一个,大妈房一个,至今奶奶右手拿着煤油灯,左手护着豆大的灯火,从这屋到那屋的样子,仍然晃在我的脑海里。
奶奶过日子节俭,每天点煤油灯必须我去弄她才放心,我总不敢把灯油倒满,奶奶怕妈妈,和大妈浪费,每晚只许到一点点煤油灯里面,每次点了不一会儿,灯没油了就熄灭了。
奶奶总是啰嗦大妈:“白天飘飘荡,夜晚熬油亮。”“白天云游走四方,夜里挑灯补裤裆。”
大妈也不怕我奶,总是和我奶吵,不该不多给灯里灌煤油。
我和我奶一个房间睡,我每回偷偷地把奶奶房间的那个煤油灯里油倒多点,而我总是在煤油灯下读我心爱的小人书。
那时我最期盼的是有一盏罩子灯,我曾经多次要求爷爷跟我买,奶奶就是不让,怕我把煤油用多了。
冬天夜长,火笼凼旁,妈妈大妈在煤油灯下纳鞋底,我和妹妹在旁边打掌掌玩:“打花巴掌,正月正,正月十五玩红灯,人家红灯玩罢了,我的红灯才起身。”一边打一边念,乐此不疲。
有时爷奶会出一些谜语让我们猜:“依墙走依墙站,身上虱子有一担。(秤杆)”“一个小花船,里面坐五个小孩(花布鞋)”……还有好多好的谜语,我至今还记得。
最爱的还是爸在煤油灯下唱影子戏逗我们玩,取一张妈妈的小箩筐里剪鞋样子的旧纸,用剪刀三下两下,就剪成了小人,小鸡,小兔子,用一个个柴火棍棒挑着,照着灯光,影子映在墙上,舞动小棍棒,小鸡叫,小兔跑,唱唱阿阿,非常好玩。
那时,煤油毛把钱一斤,家里的鸡生的蛋,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吃,平时都拿去换煤油,换盐。
灌煤油,是那时候最美的差事,奶奶让我提十来个鸡蛋,再提一个装煤油的瓶子,走五六里的沙土路,到合作社去换煤油。
那时的合作社,充其量还不如现在的小卖部,主要就是卖盐,卖煤油,还有一些日用品如肥皂之类的。
十个鸡蛋往往是换一瓶煤油,两盒火柴。
农耕时代,贫穷的岁月,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渐行渐远,但是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