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冰心《谈生命》
很喜欢这句话,隔了三年再来读它,又有了更多的体悟。我以此为《谈生命》一课开篇,也以此收束,表明我的喜欢。在初三的新课结束之前,能够欣赏到这样美的文字与哲理,无疑是件幸福的事情。我决定充分利用它,也趁此来看看孩子们这三年期间发生的思想上的变化。
美文怎能无美乐为伴?我临时起意,播放昨天找到的优美钢琴《morning light》,让音乐在3月的教室里流淌。我们在春天的阳光里纯粹地读课文,喜欢哪儿就读哪儿。没有要求,没有评价,不点名,读的时候站起来以示意他人“我来读”就好。全然地尊重与接纳,全然的喜悦和理解,没有功利的欣赏,不用写笔记的索性开放。沉默的时候就在音乐读自己喜欢的句子就好,美的文字能让齿颊留香。“没有人来分享也没有关系,随自己的喜欢,当音乐停止我们就自然停止就好了”,这是我的“要求”了。
玉仁第一个朗读了,尽管她讲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能够有多大哲学思考的句子:“他长到最茂盛的中年,他伸展出他如盖的浓荫,来荫庇树下的幽花芳草,他结出累累的果实,来呈现大地无尽的甜美与芳馨。”刚学过《那树》,树的悲剧命运仍萦绕在孩子们的心里。她想到树叶构成的浓荫,生命奉献的果实,以前会认为这些如果不被他人知晓便觉得怨恨,觉得所做的一切没有意义,但是冰心让她看到了树的快乐“不是开花的骄傲,也不是结果的快乐,而是成功后的宁静和怡悦!”这句话仿佛抚平了玉仁心中某些由于付出没有得到的回报而生出的一些抱怨与自认为不值得的内心。
菲菲站起来说:“其实,我们不用太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们的行动或是努力,只要是自己喜欢的自己,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中就会生出快乐来就可以了。我们,只管自己生长就好了。”当她说这番话时,脸上闪着光,孩子们似乎从来不认识她那样,被这样的语言打动。大家沉浸在由此引发的自己的思考里,尔后,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我常是学生的学生,从海燕的摘抄本上看到阿瑟·克拉克的“我永远也不会长大,我永远也不会停止生长”时,便把它写在阳光里的台历上,并在这段时间不断地在课上提到和强化它。听到菲菲的回答,我被打动了,很多时候,我觉得孩子们更像是知己,他们和我有一样的爱好,有相同的话题,有能互相明白下一句是什么的灵犀。于是正处在大型家长讲座讲稿撰写焦虑中的我和他们坦陈了自己的想法:
“家长会的讲座,如果学校不来请我,我甚至会去和领导申请来讲。因为我的初衷是:让更多的家长能和孩子和谐地相处,孩子是最终的受益人,他们能够更加快乐地成长。他人知道与不知道我的付出,学校给不给报酬,都无关。这关乎做自己想做的事,关乎更多家庭的快乐孩子的生命质量,我只管自己生长就好了。
“不管这个稿子写得如何,周六周日我都会上台,只要上台,便是对自我的一种挑战和突破,于自我来说是一种成长;不管我讲的有没有多么成功,于家长来说能引发思考,若触动到他们心里的某一根弦,从而去反省自己与孩子的相处方式,能够不断调整自己的教育方式,孩子们便可以受益了。
“说这些话,其实也是在缓解自己的焦虑,我只能做到自己能做到的。努力去做就好了,勇于去做才是最重要的。不背着巨大的‘成功’负担去做这一些,以一种谦逊的方式去面对这些,以一种‘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改进’不可能是终极结果的态度去面对,我的思想与智慧才能突破自己的牢笼。”
话说完毕,实际上是劳烦我的孩子们做了一回倾听的知己,可是安静的教室里却响起掌声来,玉仁抬起头来,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我想这段我的经历触到她心中某根弦了,生活里某一处受伤的角落开始明媚温暖起来了。
“生命中不是永远快乐,也不是永远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小焱喜欢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几天前晚自习作业成堆时坚定地举手参与誊抄作文的活动,花出宝贵的时间来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虽然给翌日的早上带来相应的忙乱,但在此时此刻回想起来更觉得值得。因为这样忙乱的痛苦伴随而来的是勇敢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更大的快乐,是坚定地听从自己内心的行动。这份“勇敢者的行动”似深谷鸣钟,引起另一个女孩儿的共鸣,引发了更深远的回应。
想发言的同学愈多,在音乐声里,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和对生命的看法。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以往有多次,我想尽办法让初三成熟内敛而且羞涩的学生们举手,不惜反复讲述自己“厚脸皮”的故事,或是表扬举手回答问题的同学,或是尴尬地等待举手者等方法,收效甚微。而且我愈是让孩子举手,愈是关注这个问题,他们愈是敏感而忌讳举手。我是不是也犯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毛病?战术上重视,战略上忽视,越是让孩子们发言,外在的我应该放弃对这个问题进行评说,反而要在创设的情境或者设计的问题上下工夫,能够让他们有说话的愿望。自然就可以了。其实孩子们永远有着自己独特的感触,也永远有敢于表达的勇气。我庆幸自己在偶然的尝试下,终于抛掉了劝初三孩子举手来活跃课堂的那一套说辞,抛掉了一切自以为是的理论,从自己的方式入手来给课堂注入新的力量。
下课后,若娇、菲菲,还有男孩子驭恒跑到我办公室,因为他们还没有将自己的见解发表完,所以要到办公室说给我听。菲菲说得很诗意:课堂上的她想到了起张爱玲的“卑微到尘埃里,再开出花来”。
一周后,小焱的作文中这样写道:
整个上午,我的笔是没有停的(因为补作业),脑海里闪现出这样一句话:“人生就像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悲剧(杯具)”,直到老师上的那堂《谈生命》。那可真是一堂温柔的课啊!课堂上播放着老师手机里一篇篇乐章,连窗外的树们也伸展出嫩叶,充斥着新绿,仰着脑袋偷偷听。老师说的话就像一颗颗种子掉进我们如死水般的心湖。带来点点了白色,悄然扎下深根。就像老师所说:“不管这颗种子何时长大,我只管种下,也许它会在一个适宜的温度与土壤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树。”那瞬间我的心房“砰”地一下被击中了,脑子里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件件事情……”
于是我站了起来,说了一番连自己也有些惊讶的话,坐下的那瞬间,我也突然想明白了,我正视到了那心底的渴望,那是一种渴望倾诉,渴望被倾听,渴望被发现,一直在沉默着的我的灵魂!
能够触动到他们敏感的内心,让他们的思维在课后持续发酵,让他们可以联系到自己生活的某个方面,能够让孩子们的心变得柔软又坚强,生活中有追求也有诗意,我想,这是比成绩更重要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