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花?”“这是问雨丁香,只有在雨天才能开,又叫做解忧草”“这个花很美,但是只能在雨天的时候盛开,太可惜了”“不会啊,你看”“这么多解忧草,就算是心中有再多的烦恼,也该消失了,好美啊”“送给你”……
要不是最近热播的既有当红炸子鸡又自带流量的古装玄幻神剧《择天记》中陈长生化身为“药理小王子”,用一支所谓的“问雨丁香”把徐有容妹子唬得五迷三道的话,我真不知道,中药这玩意儿,除了看起来最后都变成一碗飘着苦涩味道的浓汤和一串串既美丽又有故事的名字之外,还可以有如此强大的撩妹功能。
且不说这问雨丁香是否确有其物,毕竟玄幻语境里的东西都不能去较真儿,一旦较起真儿那就相当于自讨没趣,其实它在这里也只是被神编剧借来作为撩妹的道具而已。但对中药们来说,除了被用来治病救人之外,历来也被文人才子们拿来入诗入词,因为那一个个别有韵味的名字,都蕴含着独特的传奇故事和药理特性,每每都使得诗词作品呈现出另外一种清新的意趣,读来也似乎多了点淡淡的药香,甚至清远而回甘。
这首《生查子·药名闺情》就是一个相当通俗而又典型的例子——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
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如果只是从字面上看,这词写的其实也不过就是闺情相思的内容,是女人都会犯的毛病,也是文人们都爱矫情的题材。大意是说,你这死鬼,自从离别之后,我对你的相思之深,这短短的信笺已无法写尽我要倾诉的心情。信中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我的相思之苦,希望你仔细阅读,明白我心。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约好,你最迟也得在樱桃成熟之时回家。可现在已经到了秋天,连菊花都开了,为什么还没有你回来的音信呢?
这是以女子的口吻来表达对客居他乡的丈夫的思念,把那种秋水望穿却人还不至的感觉写得是既深切又无奈,因为太多的深情和太多的渴盼毕竟不是短短的信笺所能尽诉和替代的。
作为闺情相思词来讲,这首《生查子》不论是情节还是感情,其实并没有格外新鲜的地方,但它却有一个特别之处——妙用了大量的中药名。
在短短的上下片共八句四十二个字中,就毫无痕迹地嵌入了十味中药——相思、意已(薏苡)、白纸(白芷)、苦参、郎读(狼毒)、当归、远至(远志)、樱桃、菊花、回乡(茴香),而且竟然一点也没让人感到突兀晦涩,反倒是意趣盎然,实在难得 ,而这恰恰也说明了这作者的功夫也许不在词上,而在药上。
的确是这样,这位老兄对于大家来说确实相当陌生,各路媒体及热门公号均极少提及,估计风行工作室不忙的时候也不会关注这样的人名,不是名人。这个人姓陈名亚,生在北宋,从小便是孤儿,由舅舅抚养长大。而舅舅是个医师,整天打交道的除了药材就是药方,药房里那些大大小小抽屉上的药名也自然成了陈亚的开蒙读物,别的小孩在背《千字文》的时候,估计他啃的是《汤头歌诀》。
就是这样的一个算不上咖的人,后来中了进士,并在越州、润州、常州等地当过知州这一类说大不大的官,这首词大概就是在当官期间有感于长时间离开家而写的。尽管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可今天每每读到这样的词句,仍然会让人心生一种柔软的感动,是的,这就是那种一心等着那个刻骨铭心的人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感觉。虽然辛弃疾老师也写过不少借用药名的词作,甚至曾在一首《满庭芳》中一口气嵌入24味中药,但在众多的闺情相思药名词里,小扣兄是连墙也不扶,只服陈老师,因为它够通俗、够贴切。
其实,我们所知道的许多中药的名字,个个都是美得不像样的,你看,寄奴、紫萱、落葵、辛夷、连翘、雪见、远志、合欢、独活、使君子、延胡索、鹰不泊、王不留行……哪一个不是美轮美奂、俊逸幽远,简直都不舍得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念完,而念着念着也像是在吟诵着一首首绝美的诗歌。
所以,当中药遇上了诗词,当药香浸润着相思,我们似乎也看到了相思的真相被更加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在时间和空间的区隔之间飘荡着的那一缕淡淡的药香,难道不正是相思的人心中的那份渴盼吗?
但是,对于相思这一类跟疑难杂症差不多的顽疾,显然这样的药方是不够的,这不是剂量不足药性温和的问题,也不是药材好药才好的托辞,关键的地方在于缺了最要命的药引子。而这药引子,就在一直苦等的那个人身上,当他(她)归来时,一起入药,一饮而尽,自然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