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一起去上学)
等待开学的日子有激动,也有煎熬。
开始对生活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我,见识了这片土地上感人的故事,也见识了另一种人的差别存在,谈不上感动与厌恶,皆丰富了我的认知,虽然,这两类人在我的脑海时常会打架,可不久,就被我平息下去了。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在这块不大的黄土地上,想要彻底平息这场战争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每年庄稼地里都会自动长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也是我多年得出的结论。
我只所以能够尽快平息头脑中的战事,根本原因就是第三种生活的即将到来。这也是,毛子之所以喜脸相迎而不敢与我争论的原因所在,他与我的生活不存在交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的路他一辈子都没走过,而他的路,我不稀罕。
但我还是盼着尽快逃离眼前的两种生活,一个令我太感动,一个令我太悲伤,总之,太动感情的生活,都不是好生活,最起码,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可能是我,血气方刚,感情太剩的缘故吧。看着父亲为了我的学费,亲手砍掉祖传的杨树,我不想看见第二次,杨树倒没什么,‘祖传’二字,我可承受不起,这也有点像张老汉不希望二娃的事情再同样的发生两次一样,虽说我和爷爷以上的祖辈没有任何谋面,一旦做了与祖传有关的不光彩的事情,好像被人骂了祖宗一样的难受,祖宗好像不单单生活在地下,好像还生活在每个人不远不近的心里,一经戳动,都会很敏感起来。所以,一进高中的门,我就想到了要考一个外省的大学。
高一新生终于开学的那一天,是张老汉带着他家的三娃,顺带捎着我,三人一起坐上公交车的。
我一直都很羡慕张老汉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和本领。直到坐上公交车的那一刻,我依然没发现他有半点着急的样子。三娃那1560元的学费,他真的一下子就能拿出来吗?这沉甸甸的学费,可要顶上他家两个黑白电视机呀!
我在怀疑中沉思时,打了鸡血的列车收票员正兴冲冲的朝我这边奔来。从她的态度里可以看的出来,在开学的这两天,乡里往城里送人的仅有的这几辆车次次爆满,也就是在这几天,收票员最累 也最兴奋,自然脾气也最不好,兴奋的像站在人民币上跳舞一样,累的,也自然像狗一样。要是这时有人问她,凭啥车费又涨了呀?她是绝对没有心情回答你的,她从不去想油价没涨县公交也没涨的事实,而是长话短说的给你一脸寒冰“下面有出租车,你可以去坐!”感觉好像替你很着想的样子,一句话让你回绝的哑口无言。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才发现,中国懂语言艺术并且运用的十分娴熟的不仅仅只是三尺讲台的老师们。我第一次接受出门的教育,便如此深刻。
为了避免刚才那位同仁的不幸尴尬的境遇,我选择了闭嘴,选择了穷则独善其身,早已把五元的车票钱攥在手里了。准备递给她时,她拒收了,看着我一脸懞晕的吃惊样子,补了一句“有人给你付了”。
能做到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除了张老汉,还有谁呢。三娃,虽继承了他爹的性格,却没有他爹的仁义。
我们都没想到二高的大门竟是如此的气派,门口处首先是一堵一人高的砖墙,纯瓷砖的墙面,闪着泛着微红的强光,上面占据着“第二高级中学”的深红的粗大字体。墙肚子里,缩着十几米的伸缩门。现在正是开学时节,门没有关的必要,所以此时,只有它最闲,呼呼的睡懒觉呢。我们三个一起跨过时,都不约而同的朝那扁长的洞里瞄了一眼,又怕把它惊醒,或怕万一电子门失控伸出舌头来,便急忙地往校园走去。
校园里像赶会一样,人山人海的,除去楼房所占去的位置,每个空隙里都站满了人,这让张老汉、三娃、我真是第一次大开眼见,见识了县与乡的一个大区别。
很少有像今天一样,几乎每个孩子身边都站着孩子的父母,所以与其说是孩子报道,不如说是家长们的报道。年轻的孩子们的差别是不太大的,顶多贫穷家的孩子皮肤会黑一些。而大人们的差别真是太大了。从衣服、神态皆能对比判断出来。让我没想到的是,穷人家的父母却站极少数,像张老汉这样的能人也只是一部分,有不少家长是开着自家锃亮的四轮子轿车来的。我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盯在了富人的身上。
我是搞不明白他们怎样致富的 ,要说勤劳,最勤劳的应该是天下的农民了吧,难道他们都是24小时不停地忙碌吗?但我不得不承认县城与农村的巨大差别,这片钢筋混凝土不但能养活人,而且还能开轿车 ,我的第三种生活也是这样的吗?不敢想象。
不知张老汉看出了什么名堂,看了不一会,就跟三娃说起要走的事情,父子俩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仅做了个暗示,就离别了。我心想三娃至少也该说些挽留感激的话,事实上,都省去了,自然我也不好说些别的什么东西,多了,会出格,少了,会尴尬。
望着张老汉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他不属于这里,他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所以不愿做太久的停留。他,是属于土地的,终归是属于土地的。至于,农村人羡慕的第三种生活,他真的不羡慕,因为那不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使命了,这或许正是张老汉比旁人高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