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忙越能挤出时间,所以我想努力写点什么,但努力徒劳。有人跟我说,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就写点记忆里发生过的事,这样比较简单。然后我陷入了苦思冥想,因为我已经戒回忆很久了。
要有人告诉我他记得2岁以前的事情,那我肯定表面上做崇拜状而心里十分不以为然。但我就是一个悖论,因为我记得一个臃肿的冬天的背影,穿着粉红色倒穿衣,手里抓了一把香瓜子,这是我2岁以前的唯一记忆。更诡异的是,我认为这个背影是我自己的。据说那会儿我喜欢黏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在那个场景里,那个姐姐就在站在那个圆滚滚的粉红色背影的前面——在我的前面,我想让她帮我剥瓜子。
6岁以前的记忆好像都没了,要别人问起来,我会告诉他,那时,我是个十足的野孩子,跟着男孩子在竹林子里翻筋斗,折一根桑树枝绑条尼龙绳就可以去钓龙虾。这些事情,有人可以帮我证明,但我就是不记得了,惟妙惟肖的场景也许都是我杜撰出来的,因为那些画面都跟梦境似的。要说少有的记忆片段,就是那个天生大舌头的邻居男孩子在楼下喊我出去玩的场景、还有明晃晃的夏天一条大蛇死在水流很急的渠道里被水草挂住的样子。
11岁以前的记忆也都是模糊的。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几年前我可以把小学同学的名字极其座位表一字不落背出来,但现在连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我好像一直是迟到的那一个,我对老师的恐惧源于三年级以后那个故作威严的绰号“王老虎”的语文老师,我慢慢收了心变成了一个好学生,大概就是这样。哦,现在跳出来的场景是学校门口那个卖自制酱芒果的移动摊位,还有有一天在摊位上碰到的一个女孩子。她说:“我要酱芒果。”嘴唇是薄薄的濡湿红润,好像天生就是为吃酱芒果而生的。但我永远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18岁及以前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人事在脑中变得喧闹。爱情是最容易让人挂心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好事多磨。在其他有限的记忆里,只记得初中数学老师的咯吱窝里总是出许多汗,高中数学老师笑起来脸上有很多欢乐的皱纹,化学老师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在她讲到“苯环”、“聚乙烯”之类的词汇的时候,她的体香就会钻进我的鼻孔。我们是个理科实验班,男多女少,所以在我眼里文科班的班斗都挺“蛇精病”的。大学学了数学,又进了男生堆。据说男性比例高的地方气氛相对猥琐,幸好我没觉得。
28岁以前的记忆都显得不重要。我曾经是个记忆收藏癖,什么芝麻小事都要去记挂,以为记忆会让人变得丰满,这想法真是幼稚,能让人丰满的东西永远只有食物。有一天我突然豁然开朗,然后选择性失忆了,我打算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再讨论时光中的人事,也许是我变懒了,也许我觉得时间不够用来过现在。关于过去,让我们说说这些吧:春天的风、夏天的河水、秋天的树林、冬天的冷空气、白天的白、黑夜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