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一瞬间变成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慢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地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地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王小波
最近对《奇葩说》迷到不行。
可能是由于在传统媒体工作的缘故,我觉得现在很少有综艺会要去挑战“观念”,大抵博众一笑而已。而《奇葩说》开了一个先河,不把道德选择作为辩论是非的阵线,在漫天吐槽乱飞的辩论过程中,让受众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短短的一个小时的节目中反复受到冲击,而辩论又不会直接告诉观众答案,仅仅是在思索最终真理的道路上小小地推了一把,这就是《奇葩说》的价值所在。
我很欣赏马薇薇的一句话,大意是:我知道比较难的那个持方,比较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那个持方它的存在意义,不是在搅局也不是在耍泼,而是在于让你知道,这个社会的少数派和异见者,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是的,不得已。人生中很多事就是不得已吧。
最近的一期节目我是和父亲在十一期间一起看的,主题叫高薪不喜欢的工作和低薪很喜欢的工作,你会选择哪一个。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工作就是个高薪不喜欢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我不是个理想主义,我知道钱对于生活的意义;我也自诩不是个现实主义,我知道热爱的力量到底有多让人畏惧。我想,我应该是个在夹缝中生存的矛盾的人。
父亲是个传统媒体人,同时也是思想非常考古,他明确地认为工作就是个赚钱的事情,一直劝我不要把理想和工作放在一起。我们和持己见地看完了整期节目,却没有做过多的讨论,也许是害怕讨论过后的争吵,也许是害怕思维的改变会打乱既定的生活,我们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几天后,父亲从杭州准备回老家前一天晚上,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我,这么久了,你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了么。我竟一时语塞。
我觉得人生的终极拷问,可能就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有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活得明白,怡然自得;有的人不知道想要什么,所以过得浑浑噩噩。很多人终其一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自己骗自己那么就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吧,结果一做也就是做了一辈子。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完全不影响寿命,但是中国人的考试观念实在是太重,对于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相应的答案,似乎就浑身不自在。而我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至少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还没弄清楚。
我只想过从事两个职业,医生或者导演,因为我妈是医生,我爸是记者。当医生是想要收病人的红包,所以我妈劝我放弃了,而从我走进媒体开始,有一个让我很困扰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做媒体。今年,25岁,推开门已经和四分之一的人生危机撞个满怀的我,已经在传统媒体里做了四年不痛不痒的新闻了。而说实话,我不喜欢现在的这个自己。
刚刚工作那会儿,我及其想要辞职,因为真的是不热爱。放弃读研来工作,仅仅是想要赶快分担家里的压力和负担;放弃综艺转做新闻,仅仅是想要赶快认识社会各界的人建立关系网;努力工作,只是因为想要赚钱,而恰好此刻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赚钱;而现在不敢放弃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不想让自己这么久的付出什么都不留下。所有事情都是带着目的性进行的,而这些目的性一旦难以达到,会有深深的挫败感,会阶段性地自我否定,因为没有多少坚持的热情,所以很容易会怀疑自己。
去年,单位的领导获得了国家五一劳模的奖项,我们要做一期他的专访。我们很理所应当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来做新闻。领导回答,记者是经历过每一个社会发展的事件的当事人,在以后老的时候可以回溯这些事,自己也算是个历史的见证者。我其实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回答毫无兴趣,反而是周围人的肯定让我觉得很诧异。我开始怀疑我到底适不适合做新闻,我为什么想要做媒体,是因为我想要做出一点东西来改变人们的观念,而不是转达。
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样子做媒体不是我想要的。
上个月我在朋友圈发布了一条状态,大概内容是真是怀念刚刚工作那会,交完房租后第一个月工资发了3000块工资,对于大学生活费每个月都是1000块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巨款。于是毫不犹豫地带着女朋友下馆子,买炸鸡,去超市扫购,上淘宝清空购物车,一顿霍霍之后还有结余,所以似乎原本在我看来有些挥霍的地方也变得合理了。
然后有人给我留言“你的愿望很好满足,现在也可以给你每个月3000块。”我苦笑着回复,现在可能会疯。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欲望是不断在膨胀的。那个时候我会觉得80块一双的帆布鞋就很舒服了,35块一件的凡客T恤我可以一直穿两个夏天,所有的钱可以用来买当季发售的新书和CD。现在我想要买奥迪,想要换房子,想要给爱人买奢侈品,想要带父母出去旅游。所有的想要变成了我的负担。
想要,即是欲望。
所有的想要都是欲望的堆砌,所有的想要都是自我的奢求和对他人的汲取。
我是个喜欢给自己定目标的人,目标让生活变得有奔头。
人生的终极目标也就是两个自由:人身交往自由和财务自由。财务自由的条件是努力工作或者彩票中奖,再或者是被哪个富婆看上,或者足够幸运的话,出生的时候这个问题就解决了。而另一个人身交往的自由则更让人期待,因为这是你想要和谁交往,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亦或是同事,想要说什么样的话,想要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想要获得什么样的结果。每一个环节都相互勾连,形成一个闭合的回路互相影响。
正因为你想要了,所以财务自由和人身交往自由带上了目的性。
你想获得别人的认可所以你拼命做出作品渴望别人发掘,你想升职加薪所以你拼命地工作,你想获得利益所以你讨好领导讨好甲方,你想获得可以提升阶层的婚姻所以你放弃原本的爱情。所以每个人做每个事都是因为有想要达到的东西,会有每个人兀自的世界观,这些渴求的“想要”的观念也都是有存在的价值的。
所以我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脑补所想要的生活模样。我想要一袭白衬衫干净模样,坐在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里轻诵书卷,与人交往时谈天论地满腹经纶;我也想要一身朋克一头脏辫,坐在马路牙边端着啤酒吹着口哨,谩骂着社会的狗屁糟糟;我想要口无遮拦地表达对不喜欢的人的鄙弃,也想要含蓄暗示我爱的人天长地久;我期待我爱的人能恰好爱上我,也希望不爱我的人,就去死吧。
而这些如果我都达不到,那么我还是那个我吗?
记得很久之前看过一句话,如果志在山野,就不要追求庙堂之高,如果追求庙堂之高,就不要在乎权术险恶。一辈子太长,会有不同的想要,而我想要有自己的方式来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