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舅叫赵干青,是位当了三十几年支书的老干部,今年己经八十八岁的他,耳不聋眼不花,红光满脸精神矍铄,虽然这么大的年纪了,但对于过往的事情,只要一提起来就如数家珍。
外公共有四个子女,大舅、二舅、妈妈和三舅。大舅是家中老大,大舅很小的时候就肯学习,认了不少字,据他讲那时能读到《孟子》的人就不错了,而舅舅从《三字经》《百家姓》读到《四书》《五经》,在村上也算是个识字断文的人了。十七八岁时,大舅己经长成了一个帅小伙子,十九岁时外公就给大舅张罗着结了婚。
二十岁时,也就是1955年,上级看大舅真诚憨厚、精明利索,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就让他做了村上的会计。在当了五年的会计期间,帐目一清二楚,虽然当了干部,他一点也不像干部的样子,早上是钉钯一扛跟社员们一起上工,跟他们干一样的活,帐目全是起早带夜做,不多吃多占,不多拿一分工分,深得全村人的喜欢。1960年,上级看他表现好,把他调至农工部原裴马乡工作组任大队长。在工作组工作期间,他一点没有干部的样子,整天与老百姓打交道,一起下地干活,一起拉呱吃饭,亲密无间,在裴马村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一谈起赵干青这个人,他们都会竖起大拇起,也得到了上级的表彰。
1962年上级把他调回藕池任村支书,那时候当干部并不是什么好差使,家家户户穷得要死,家家户户粮食不够吃,只能靠荒田长些山芋当辅食,可山芋容易坏,存放的时间不长。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说山芋窖子存放山芋好,大舅就偷偷地在家里挖了个山芋窖子搞试验,当真到第二年开春山芋还好好的。为了改变村上的贫穷面貌,他动员村上人家,家家户户挖起了山芋窖子。到现在我都记得到山芋窖子里取山芋时的情景,一手抓住绳索,一手提着个马灯,脚小心翼翼地摸着坑窝,我弯着腰,嗅着潮温的泥土气息,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着将一个个山芋放到蓝子里,等装满后,就对着上头的人大喊“好了”,上面的人把蓝子晃悠悠地吊上去。山芋保管得好,开春了,十里八乡的人都闻名到我们藕池买山芋种,记得爸爸和几个邻居,把山芋种挑好的,装到搭有蓬子的水泥船上,带了些锅碗瓢勺,摇着船出发了,过了十天半个月回来时,一船的山芋已经变成了一船的粮食。那几年,附近邻村都有饿死人的,唯独我们藕池村没有。剩下的山芋,家家户户育苗,山芋苗一茬又一茬,一共能剪六、七茬,周围邻村的人来买,连东台的小贩子也被吸引过来。那时,小小的藕池靠出芋窖子出了名,靠山芋换粮食不挨饿,靠卖山芋苗挣钱补贴家用,这全是大舅的功劳,到现在上了岁数的藕池人都记着呢。
大舅虽然生在哪个时代,可他的思想却很新潮,带领村里人养河蚌育珍珠、漂鱼花,由于当时干得出色,上面特意把我们村上会漂鱼花的两个人调到公社,专门成立“养管会”,带动了当时整个公社的养殖业。
大舅不但对工作兢兢业业,对村上的人家也是见谁家有困难就帮,对我们更是关怀备至。村上的一户胡姓人家,四十多一点老婆就去世了,丢下三个孩子,家中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特别那是个“新老大、旧老二、补补搭搭是老三”的年代,孩子衣服破了,他在家笨手笨脚的补,补起来的补丁不是纠着就是歪着,舅舅知道后,给他下了死命令:以后家里不管谁的衣服破了,一定要送给兰英补(我大舅母的名字叫兰英)。直到他的大儿子娶了媳妇以前,全家人每年崭新的两双布鞋,都是我大舅母做好,赶在过年前送到他家。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外出炸炒米挣钱,妈妈一个人在家带着我们姐弟仨,妈妈做的工分根本不够分口粮,大舅总关照舅母,隔三差五的送上几斤米过来接济我们。他们自己也4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妈妈说那也是他们一家掐紧裤带子省下来的。
后来,大舅先后又被调到农修厂和家俱厂担任党支部书记,直到退休。
退休后的大舅,本该颐养天年,可他却不顾住在集镇上3个儿子的挽留,执意回到了老家藕池,和舅母在老家种了三亩多田,他说:我们从小苦出生,习惯了劳动。考虑到他们年事己高,晚辈们坚决不让他们种地,但他还是闲不住,把家前屋后的空地都种上蔬菜,送给孩子们,说是没有农药吃了放心。
舅舅还有一个爱好,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喝点小酒,他说他酒量小,每次只能喝一两,可以舒筋活血。现在,大舅和舅妈整天形影不离,依然住在老家的房子里,他们早上到村头的田间走动走动,下午舅妈会找人陪大舅下下棋,隔五差五的几个儿子接他们来住几天,可时间一长就又吵着要回去了。他们过着平常的日子,相互搀扶着照应着,但在我们的眼中,他们相互搀扶的情景,是那么的温馨浪漫,是多少人对晚年的向往。现在舅舅家己是四世同堂,重孙辈己经有6个了,家人们不求别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大舅和舅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