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节那天,我应邀去一家医院,参加他们的文学沙龙活动。这家医院的文学沙龙搞得不错,已经坚持多年。一帮医生和护士在业余时间喜欢写作,大抵算是文学爱好者吧。每次开办沙龙,都邀我到场。每次的主题都由主持人给出,如文学与山水,短信与文学,文学与医学。一位主持人打来电话,说这次的主题是文学与书信。让我们每人找一两封书信,家书或是情书均可,当场念,让大家分享。我立刻在家里找了起来。在一个落满了灰尘的牛皮袋信封里,我翻出一沓信,大都是写作上的前辈或文学期刊的编辑写来的,也有与文友的通信。
读了那些信,我走进了一段段往事。有的写信者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往来了,让我觉得人生的变幻莫测。有位南京报社的朋友,我的同行,又喜欢写小说,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给我的信写得都很长,感情充沛,真挚,从他的信中,我可以感受到。我给他的信同样长,同样真挚。
有一封写给我的信共六张,写到第三页的时候,他又换了一支笔。他是收到我的信后给我的回信,所以,今天,我重读时能了解到当时我的处境和心境。这样的阅读,是一种回眸,更是一种情感的重温。
晚饭后我来到了那家医院。几位医护人员正在忙着,桌上摆满了水果瓜子,还有茶水。本次的主题是书信与文学。书信和文学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不少名家的书信就是优美的散文或随笔。我们是写信长大的,有着写信的情绪,我们喜欢写信,喜欢收信的感觉。但是,有的时候,我们却并没有把信看得那么珍贵,因为我们知道,信是可以源源不断地写和收,谁会想到,社会会进步这样快,现在,竟很少有人写信了,书信几乎绝迹了。
这次沙龙上,有一位医生念了一封父亲给她的信,父亲已经去世了,仅留下两封信,今天,已故的人留下的文字由他的女儿念给我们听。信写得很好,真情真,文笔好。据那位医生说,父亲曾上过私塾,考上了师范,但家境贫寒,无法上学。他的两封信写得感人至深,在场的人都被感动了。
有一位医生读了给她同学的信,八年没有见面的同学马上就要相逢了,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一位医生念了一封给女朋友的信,当时他们正准备结婚,他在南京进修,向未婚妻汇报了学习和生活的情况,很幽默,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还有一位护士写了一篇读信的感受,写得很好。
我读了一位评论家写来的信,他谈论的是做人和作文的道理,对我很有教益。
我曾为刘庆邦先生的短篇小说《信》写过一篇评论,发在《北京文学》上,标题是《现代文明下的拥有与丧失》,书信作为一种古老的交流方式,已为现代人所不屑。刘庆邦的这篇小说获得了鲁迅文学奖,说明它的深刻,书信看似小事,但小说涉及的是一个重大的话题。如今的我们还能收到纸信吗?我们还有那种等待书信的渴望和激动吗?
许多年前,我曾和皖南的一位姑娘恋爱,那时,我们经常写信,一封信要五六天才能到达,那些信已经不复存在,那段情也烟消云散了。但是,对信的渴望和期待也许正是在那样的年代保留下来了。
手机让我们的联系变得快捷了,也变得草率和平淡了。我说现代文明下人们正在丧失传统的美好,但人们看不见,他们只看见了拥有,他们是现代文明的享受者,他们只感到快乐。
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发邮件,发短信,可短信不是信。过去写信的时候,我倾注了许多感情,那是短信根本无法替代的。我们在享受现代文明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只觉得快乐,没有丢失的遗憾,其实,书信的丢失,正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我还想找回写信的感觉。那就写吧,毕竟写信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怀念书信,是怀念一种古典的艺术,是找寻一种传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