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的羁绊
——《小偷家族》读书有感
是枝裕和的书,从未让我轻松过。
从第一次接触他的《步履不停》时我就了解到,他的故事里总包含着两个不变的元素:家庭和亲情。后来接触的《比海更蓝》、《奇迹》一次一次扣我心弦,人物的生活里,总能窥探到自己的影子。
而《小偷家族》却给了我不一样的冲击。
小偷家族是由“奶奶”初枝、“爸爸”阿治、“妈妈”信代、“儿子”祥太“、“姐姐”亚纪共同组成,他们在日本社会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生活着。在外面工作时,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但是关起门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是枝裕和却不惜笔墨地描写了他们平淡而温馨的生活。姐妹间的斗嘴、奶奶的唠叨、叛逆期少年的坏脾气,一切看上去都和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
可是这个家庭中的每个成员多多少少都是犯罪者,奶奶领着见不得光的养老金,阿治和祥太靠偷东西补贴家用,信代干着底层工作,亚纪做着小姐为男人服务,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这一家五口人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所谓的家庭,只不过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可怜人抱团取暖而已。
整个《小偷家族》的趣味正在于此。是枝裕和不紧不慢地为我们揭示了事实的真相,这些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在冰冷的世间,组成了一个家庭,维系他们关系的不是血缘,而是相互之间的牵绊。正如影片中信代所说,家人是不能选择的,但是自己选择的反而更牢固。
随着情节波澜不惊地推进,是枝裕和一点点展示的是在这个温馨表面下的苍凉,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欲望而活,他们想要钱,想要陪伴,想要被爱,想要一个充满爱的家,因此他们才选择在这个虚构的家庭中扮演其中一员,在这种永远没有矛盾的亲情关系中活下去。
然而,正如《小偷家族》不是在讲述亲情童话一样,影片也并不是要批评人性的虚伪。是枝裕和在这里非常精确地触及了人本身的复杂性,信代所说维系家人靠情的牵绊,而亚纪则直言不讳地讲出,把大家捆在一起的是金钱。但是无论人和人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什么,在一个无所依靠的世界里,有联系永远比无人过问好得多。这正是最让人痛彻心扉的一点,你以为他们之间是无私的爱,但是不是,那都是有目的的利用;而当你即便知道一切都是谎言和欺瞒,却也无法责怪他们任何一个,因为在这些谎言背后,隐藏的是那些卑微、渺小而荒唐的爱。
结局显而易见,这个没用任何血缘关系仅仅靠情甚至是靠金钱维系起来的家庭支离破碎,各自回归了各自的家庭——那种虽然有血缘,但是没有爱的家庭。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吗?公平和正义无疑是社会运行的准则,但是在极端的个体身上,他们是否一样会因此得到幸福呢?还是说,与其活在冰冷残酷的正常世界里,还不如活在充满欺骗和谎言的小偷家族中更好?至少,在那个地方,爱不是血缘累积的,情显得尤为珍贵。
重复,却永远不雷同,是枝裕和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从不同角度透析了日本人和日本家庭在现代社会环境下面对的各种困境,以及在这些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佳作之所以为佳作,就是因为它并不只是展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是枝裕和是温柔的,也是残忍的,他的故事里总是带着人世间不可抗的离散和苦难,却又会在最后用平淡的文字告诉世人,幸福本身就是要踏过生活中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