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毕业的夏天，闷热的空气里满是压抑的离别的味道，起码在栗子看来是这样的。她知道，那场漫长的窥探无论如何要有个结果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她是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虔诚地期盼所有美好的事，比如，和阿城在一起，即便她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也好啊。

栗子爱了阿城两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怎么可以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让这段爱恋悄然结束，对啊，怎么可以。

三个月的时间，漫长而焦躁，栗子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阿城了，她总想起过去那些鲜绿的暧昧的日子，想起阿城的衬衫和帆布鞋，然后为自己泡一杯柠檬茶，加很多糖，却依旧掩不住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涩。

两年了，她得为自己争一个结果。

她向来不是一个勇敢的女子，犹豫不决，不敢尝试，然而却又偏偏敢爱敢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只是突然在某个下午，想要为自己冲动一次。

栗子吃过晚饭，去文具店买来了信封和纸，拿起许久未用的钢笔，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认真地写给阿城的第一封信，像在叙说一件平淡无奇的事，密密麻麻写了两页，连同这一年为阿城写的所有深情款款的诗，为他挑的一根链子，一起装进了袋子里。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栗子上街给自己买了一条裙子，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穿裙子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阿城见到她吃惊的样子，嗯，一定会的。

第二天，栗子给阿城发信息:你在哪里，我有东西给你。

阿城打了电话来，栗子紧张地要死，电话响到四十秒的时候，栗子接了起来。

“喂，阿城”

“你要给我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哦，我待会要去学校一趟，你家不是就在学校附近吗，你来吧”

“啊……现在吗……呃……我现在不在家，我在……我在外面呢，下午给你打电话好了，就这样”

栗子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她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啊，在学校，和阿城有讲不完的话。可是现在却没有勇气见他一面，栗子突然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是一件多么隆重的事情啊。

栗子将新裙子洗了晾到院子里，匆匆忙忙地洗澡，头发梳到一丝不苟。然后拿着东西，和表姐去了电影院，她想着，和表姐看完电影，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见阿城，这样，或许不会那么尴尬吧。

她们去影院附近吃东西，栗子发信息给阿城:我在电影院这边，你来吧

那顿饭，栗子不知是如何吃完的，不停地深呼吸，把手机桌面划来划去，去了好几次洗手间，栗子觉得自己又好气又好笑，没出息极了，但无论如何，总克制不住狂跳的心，原来，告白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

阿城到的时候，栗子一个人下楼去找他，那天阳光很好，阿城站在榕树的阴凉下，背着吉他，穿一条五分的短裤，红色的短T，栗子站在门口，呆呆地注视着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城叫她:“栗子，栗子，你过来啊”

栗子这才低着头走了过去，把袋子双手拿起递了出去，阿城想要拆开看，栗子慌忙阻止。

“”到底是什么呀？这么神秘”阿城问

“你回家再看，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我去上吉他课了”

“诶，等等，你就这样拿着去吗？”

“对啊”

栗子知道，阿城和班上几个同学一起上吉他课，到时候被他们看到就完了，她指了指阿城肩上的吉他包，“这里呢，装得下吗”

阿城笑了笑，“当然装不下啊，要不我下了课再来找你吧”

“唔……好”

看着阿城离去的背影，栗子觉得自己好蠢，她只好和表姐四处闲逛，等阿城下课。

栗子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她一直坚信，一切都是天意，所以就把一切交给上天吧，这样想着，栗子又觉得自己好奇怪，这一天也很奇怪，有一种不真切的幻觉，像是很多个梦里的其中一个，所以那一天，栗子都觉得自己像是漂浮着的，做着似真似幻的事，只有手心里沉沉的袋子，让她知道一切都是真切的。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傍晚，整个城市温度最舒适的时候，栗子和表姐去阿城所在的地方找他，阿城等在电影院前，他的家大概就在那里，街上的夜市摊逐渐地多了起来，空气里有烤肉的味道，以及啤酒瓶撞击的声音，而栗子今天不想去满心欢喜地看，她只顾低着头走路，她知道，阿城等着她呢。

那座电影院，以及对面的咖啡厅，栗子永远都不会再忘记了，她站在咖啡厅门口，对面的阿城向她招手，傍晚的微风轻轻地吹，栗子缓缓地向阿城走去，裙摆微微地晃动，栗子觉得，那是她那个夏天最美的时候。

阿城接过她的袋子，然后与她告别，一场电影刚刚结束，影院走出很多对衣着鲜丽的情侣，旁边的水果摊上大妈不停地扇扇子，大概她看到了栗子与阿城的伫立，可谁都不会把这一幕放到心里。

栗子笑了笑，转过身向前走，不敢回头。

那天晚上，栗子去了广场的中央喷泉，遇见了同班同学，他说:栗子，你穿裙子真好看。

夏天傍晚的公交车最叫人痛苦，车上人满为患，空气仿佛是静止着的，酝酿着汗液与热流，栗子面无表情，看窗外的灯光一下一下地后退，她从未觉得自己内心如此平静。

回到家，她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茶，看无聊的肥皂剧。

打开手机，是阿城的信息:

栗子，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栗子，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和你一样，期盼爱情。

栗子，会有别人也为你写诗的，你要相信，不久就会有的。

栗子打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关掉了手机，继续喝她的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