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车站
丁建设
沿津浦铁路宿县站向北30公里,按照每7.5公里一个站的设置,依次是十里堡车站、符离集车站、褚庄车站和夹沟车站。百度里说,夹沟火车站建于1901年,是津浦铁路上的一个四等小站。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小站,在今天看来实在太死气沉沉,太无关紧要了,甚至连夹沟镇上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地方,更不会了解它曾经的繁华与辉煌了。
上世纪60、70年代,与今天的高铁时代相比,只能叫做慢车时代,尽管那些在当时也算风驰电掣的绿皮车也有快车和慢车之分,即便是快车的时速也不过四、五十公里,而所谓的慢车是每个小站都要停上几分钟的,其速度就更慢了。从夹沟到宿县要“哐哐铛铛”大半天。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汽车客运,火车成了唯一的也是最方便、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了。农村人外出,包括开会、出差、看病以及走亲访友等,城里外出,包括下乡检查、出差、走亲访友等,大都是乘坐火车出行的。因此,夹沟东西十几里,南北七八里的范围内,人们几乎所有的出行都要经过夹沟车站,或者换句话说,夹沟是这个区域真正的交通枢纽。
夹沟火车站位于夹沟集的西头,西靠于庄,北连梁庄,火车站由候车室、站务室、调度室、货位(货运仓库)和站台等组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火车站最豪华、最热闹的地方要数候车室了。说它豪华,是因为房子是欧式建筑,空间设置尤其是门窗比较高大,窗台全部用木纹板包边,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墙上的壁灯彻夜通明,背靠背的铁腿木椅整齐的摆放在候车室内,坐满了候车的旅客。候车室有东西两个大门,东门向东是刺槐满坡,青松冠顶的巴山及巴山下沸腾的采石场、人流如潮的古驿道(206国道),给这个乡村小站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西门向西是一个微型的广场和南下列车的1号站台,从铁轨道口处穿越过去,可直达北上列车的2号站台。
候车室里的人基本上都不是集上的,而是沿线十里八村的乡亲。集上的居民,尤其是公社的干部们乘火车都是掐住点儿,到车站售票窗口买好车票,直接在站台上等车。而集上的小“街滑子”们大多是不买票的,上车后就和列车员、乘警,甚至列车长玩起“躲迷藏”来,等这些大人们腾出手来收拾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到站了。
夹沟到宿县的车票五毛钱,到徐州的车票八毛钱,就那还有很多人买不起,他们去这两个地方往往选择扒“炭篓子”车的方式,钻下爬上地扒火车十分危险不说,等到从火车上爬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除了牙齿和白眼珠子不黑,其他什么都黑的“老猫猴子”了。
津浦铁路始建于1908年,1912年通车,北起天津,南达浦口,全长1009公里,1968年南京长江大桥建成后,津浦铁路延长至上海,改为京沪铁路。而夹沟车站因为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而小有名气。夹沟车站是济南铁路局管辖的最南端的火车站。夹沟车站向南第一个站是褚庄车站,以前叫小李庄站,它是上海铁路局管辖的最北端的火车站。夹沟车站向北,第一个站是大栗园站,这里山川秀美,板栗满坡,向东北数里便是闵子故里——“宿州八景”之一的闵祠之“闵墓松风”。向南一里地则是一代贤后马秀英父亲徐王墓之“徐园芳树”,也是“宿州八景”之一。60年代我父亲在闵贤乡工作时,就是从夹沟车站上车,到大栗园车站下车的,70年代父亲已调到曹村公社上班,我们一家和大栗园车站的感情才慢慢地“疏远”起来。
我家与车站的真正情缘源自小弟建军的一场大病。那年建军只有一岁,却生了一场大病——脑膜炎,这在当时可是不治之症!在夹沟医院治了好几天,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天不如一天,眼见得小弟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哭声像病猫一样微弱,捧在手上已是轻飘飘的一副皮包骨,连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了。显然,夹沟医院已经无能为力了。怎么办?爷爷跑到公社找到了公社领导王化龙叔叔,化龙叔来到医院,一看小弟已奄奄一息,便果断地说:“嫂子,现在就走,赶快去曹村,再耽误这孩子就没救了!”说罢抱起小弟就往车站方向跑,爷爷和母亲跟在化龙叔的后边一阵紧跑慢跑。因为能到曹村的那班慢车还有15分钟就进站了。还真巧,快到车站的时候就看见绿皮车已停在那里,化龙叔迅速地拨开上下车的人群,来到车厢门口,对列车员说:“孩子病很重,来不及买票了,到车上再补吧。”说着就把一块钱递到列车员手里,然后带着爷爷和母亲到车上找好座位才挥手离开。
到曹村车站下车的时候,父亲已在站台上等候,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曹村医院,医生检查后惊讶地说:“要是再晚来一小时,这孩子就真的没救了。”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经过几天的救治,被夹沟医院“判了死刑”的小弟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母亲和爷爷逢人便说,建军的命是王化龙给的,到啥时候也不能忘了王化龙。
没有化龙叔在关键时刻做出的果断决定,没有化龙叔抱着小弟一口气跑到火车站,赶上那帮北去的火车,小弟的命也就真的没有了。但他们似乎忽视了另一个因素,假如没有津浦铁路,没有夹沟车站,没有飞快的列车,小弟是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被转到曹村医院的,小弟的命同样也就没有了……生活其实没有假设,只有把握和珍惜。把握住稍纵即逝的哪怕一点点希望与机遇,珍惜当下所有的人,谁都可能成为你生命中的贵人,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什么金钱、地位?什么豪宅、豪车?关键时刻对你有用的很可能只是一块砖头或者一杯开水!生活对你其实也别无所求,你只需有一颗永远感恩的心。
而髙铁时代的今天我依然感恩化龙叔这样的父辈,珍惜他与我父亲之间的那种友谊!我同样感恩那渐行渐远的绿皮车,以及渐行渐远的火车站,珍惜那些曾经的过往。它们和化龙叔一样,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