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听村里山上的下放户新河说,砌石头比干泥水匠挣钱,于是我便去报了名。这是山西太原附近的一个私人搞的景区工程,由于山西天气太冷,走的比较迟。
我们去时坐的是老板包车,管路费,可晚上到工地的时候,老板却说让大家先把钱拿出来,等收麦子回家时再给大家报销,这引起大家的警惕和不满:这莫不是唐僧想给孙猴子戴头疼箍,怕大家跑了不成?这里头一定有文章!于是大伙都说只听说老板管路费,身上没带几个钱,吵了一会儿,仅有少数几人拿出个十块八块的钱来。
当时工地还未开工,歇了几天,老板怕大家坐不住,就给大伙找了个去果园剜地的活儿,可是“狼多肉少”,工头只好把人分成三组,轮流干。就这样干干停停。
好容易过了一个星期,工地总算开工了。开工的当天晚上,加班往地槽里砌石头。山西的天气就是怪,白天还能看见太阳,夜里谁知就下起雪来,那老板脾气太坏,嫌工人们干的慢,就在上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这使得大伙更加不满。
晚上一点多钟下班,大伙抖掉身上的落雪,回去睡觉。同屋里的几个人就在一块私下商议,
这个说:“我看这活不能干下去了,他妈的根本就不拿咱当人!”
那个说:“咱是来出力挣钱的,不是来挨骂的,现在就这样对待咱,到回去的时候,这工钱好不好要就更难说了,现在也没干几天,走还来得及,要是再干下去,恐怕就不好办了。”
我也跟着说:“前几天刚来的时候,说好的他们管路费,结果下车却又要咱先把钱拿出来,这明摆着就是怕咱跑,想把咱给困在这儿,前几年在丽水吃的亏大伙难道忘了吗?”
几个人越说心里越没底,最后大家一致决议天一亮就回家,不干了!
从山西回来,尽管理由充分,还是免不了被兰香一顿埋怨,这个时候我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了:我是个什么人?懒汉?还是二流子,我为什么挣不到钱?如此落魄?
幸好,几天后,在岳父家里,云生说他村里有一个建筑队要人,我才又找到了挣钱的门路。但是由于离家太远,我只好暂时住在岳父家里。
过了几天,因为工地上活儿不多,我暂时回家歇了两天。
这天上午,碰巧母亲串门去了。我见缸里的白面所剩不多,我就去借了辆人力三轮车去换面。把麦子装上车后,我就去找兰香要换面钱,谁知兰香冷冷地说:“这家里你是挣钱的,有没有钱你不知道?还来问我?没有!”见话不投机,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在院院里走来走去。
猛然间我想起了前几年卖豆芽时放在衣柜抽屉里的那些两千年版的一元硬币,当时听说集齐一定数量的两千年版的一元硬币能兑什么奖,就一直没舍得花,想到这里,就去柜里拿,兰香见了,哪里肯依?追出来劈手就夺,我也这时也头脑发热,偏不相让,两个人就这样争吵了起来。
邻居喜妞和弦子听见吵闹声,赶忙过来劝开,喜妞说:“啥大不了的事,吵吵闹闹的,也不怕让人笑话了去,七子,跟我家去,我给你拿俩钱儿,先去换面吧!”现子这边又把兰香拉进屋里解劝了一番,才算拉倒。
但是从那以后,一连几天,两口子谁也不搭理谁,俨然一副冷战的架式,母亲虽上前劝了几次,然而兰香哪里肯依。我觉得没趣,几天后便回工地干活儿去了。
这天上午我正在工地干活,忽然工长找到我“小张,你家里来电话了,你母亲在县医院住院,据说是高血压,中午叫你回去呢!”
吃过午饭,我骑着自行车来到医院。二嫂、四哥、五嫂和兰香都在,听兰香和二嫂说,前几天母亲走路不稳跌了一下,到村里诊所检查说是高血压,就输了几天的液,可是过了几天感觉还是不行,这才往医院来,谁知经过仔细检查,不光是高血压,还有糖尿病。由于要住十来天医院,大家正商量着如何轮班在医院里陪护的事。
兰香仍是记恨着前几天的事,过了一会儿,竟不辞而别,五嫂在楼道里拦也没有拦住。
过了一会儿,大哥来了,经过商量,大哥因为在医专干打扫卫生的活儿,请假不方便,只值夜班,三哥一时回不来,由我暂时顶替,其余的按顺序轮流值班。
这天轮到我值夜班。我从工地下班后就去了医院,当时六哥还没走,母亲就对我说:“七子,去打饭吧,连你俩的一块打了,我的钱在包袱里,把包袱给我拿来。”我一听觉得不对:“妈,咋能让你掏钱哩?我身上有钱,你不用管,我这就下去打饭。”母亲急了:“我都说过的,这几天里不管谁跟我在这儿,吃饭我都出钱,你不用怕,妈手里有钱,快拿去。”六哥见状也赶忙去床前劝母亲:“妈,俺不管别人,这钱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花的,要是这钱都让你拿,俺还算个人么?”趁着这机会,我赶忙下楼去了。
我打饭回来,安顿好母亲吃饭,我和六哥边吃边聊。
我问六哥:“这几年在厂还行吧?”“唉!别提了!在厂里倒还行,只是前年你嫂子也不知怎么了,非要跟风去城里买房子,我也说他不过,他就去买了,可谁知从那以后月月都得交房贷,我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如今每月开了工资,交完房贷,手里就不剩啥了,我正想着去外地找个地方干,不然往后连生活都顾不住。”
我劝慰六哥:“人得想开些,坏事或许也是好事,压力或许也是动力。”
六哥听了,无奈的说:“什么动力,我都让这事压得透不过气来了,可是事已成这样了,只能再想法子了。”
送走了六哥,看看时间还早,我和母亲便拉起话儿来。
母亲说:“七子,你也别光怪兰香跟你吵架,你好好想想,这两年你在外头东撞一头西撞一头的,挣了几个钱?这样干下去可怎么能行?听说人家在家不停的干,一年下来也不比在外挣得差多少,我看你以后还不如在家干哩,你趁空去她娘家跟她低个头,说些好话,把她接回来吧!说句软话小不了你,往后争点气,多挣点钱,别一年一年老是过得象老和尚的帽子平踏踏。”
说实话,这两年我也感觉到出去跑收入也确实不稳定,还不如前两年做买卖。就说:“妈,我知道了,今年我就不出去了。在家干!”
母亲又说:“这几年我也看得出来,兰香不想让我一直在你这儿住下去,想让我出去轮着住,我也清楚,自己七个儿子呢,光在你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可自你爸老了以后,我在你这儿都这么长时间了,把这儿都当成家了,说心里话儿,离了你这儿,总觉得跟没了家似的,想来想去实在不想走,可是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村里谁家都兴这个,等我出了院,把你哥们叫到一块儿,商量个法儿,妈就出去轮着住。不管咋样,孩子们都过得好好的就行。”
听说母亲要去轮住,我慌忙解释:“妈,你别想得太多,俺俩吵架跟你没关系,你要是出去住了,村里人还不把我笑话死,我只把她叫回来就是了。”
又聊了一会儿,母亲说:“我也困了,你明个还要干活儿,睡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母亲的病大有好转。就在出院的前一天,三哥突然打来电话,今天下午他就要回来,我在电话里对他说:“母亲明天就出院了,没什么大事儿,路这么远,你就不必回来了。”三哥却在电话里怒道:“行了,你不必说了,我早就说过,你出去打工,兰香也不在家,把母亲丢在家里不行,你就是不听,结果咋样?算了,有啥话等我回去再说!车票我都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