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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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庆山工作仅五年,就因出色的业绩被董事长钦点破格提升为中层管理者并列入高层管理后备人选。在单位员工看来,他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然而,如今已经三十一岁的高庆山依然单身,这在单位也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


-01-

又是一年夏天。

这已经是高庆山与肖玉兰谈恋爱的第三个夏天了,然而肖玉兰对高庆山的父母情况了解仅限于他们在老家高湾村务农,再没有更多了。

明天,就是高庆山答应带肖玉兰见父母的日子。肖玉兰充满期待,然而高庆山却满面愁容,心事重重。

“山哥,我们相处快两年了。你说带我见你父母亲好多次,说好的事情到跟前就变卦。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可否告诉我?咱们一起面对,好吗?或者,你压根就不想和我好。你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明天,说好了去见叔叔阿姨,如果你再借口有事情。咱们就分手吧,好聚好散。我说的是真心话。”肖玉兰心想,自己跟着高庆山谈恋爱,高庆山舍得给她花钱,嘘寒问暖,关爱有加,看样子是一个很适合结婚的男人。她是奔着结婚才和高庆山谈恋爱的,并且已经带着高庆山去见自己的爸爸妈妈多次,爸妈也很中意他。高庆山长她五岁,如今三十一岁了,已经是大龄剩男了,按理说他的父母亲也要催婚。高庆山这只谈恋爱,不谈结婚,事出蹊跷,让肖玉兰有种被骗的感觉。肖玉兰的妈妈说了,一个男人老这么耗着女人,非奸即诈,绝对不是好事。所以她的妈妈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高庆山这次再不带她见父母,那就二话不说果断分手。

高庆山为自己一次次找出蹩脚的理由拒绝肖玉兰倍感惭愧,然而他内心还是担心得要命。肖玉兰是个好姑娘,他非常爱肖玉兰,恨不得立马娶她回家。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他想着这一天早晚要到来,不如早点说了。如果肖玉兰真的和前女朋友一样,那就是自己和肖玉兰没有缘分,早些放手让她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吧。高庆山沉默了好久,这才慢吞吞地说:“好的。明天有天大的事情也后放,一定带你去见我的爸爸妈妈。但是在见面之前,有些事情,我想我需要提前向你坦白,然后你再决定是否去。”

“什么事情这么严肃?你只管如实说就是了。我倒很想听听。” 肖玉兰见高庆山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很是开心。笑眯眯得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蹦一跳到高庆山面前,歪着头儿盯着高庆山。

“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菜市场向北凤姐土菜馆,这家菜馆建在一大片蔬菜地里,每个单间都可以看到外面的蔬菜。我们可以自己去采摘蔬菜,让店家做,很有特色。一起去尝尝,好吗?”高庆山微笑着回应肖玉兰,双手轻轻地将她滑到眼睛旁边的长发向耳朵后面拢了拢。

“好啊,你以前怎么没有带我去啊?” 肖玉兰问道。

“太远了又很偏僻。再说了我们平日工作很忙,现选现做很耗费时间,除非有大把时间才可以。今晚早些去那里吃饭,咱们多聊一会儿。好吗?”

“嗯。”

高庆山开车载着肖玉兰来到了凤姐土菜馆。两个人一起去菜园和养殖区选了一只红公鸡,又现采摘了几样蔬菜。选择完毕以后,就在最边角一间视野较好的包间内等待。


-02-

夕阳的余晖像个穿着金黄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拖着长裙,优雅地从遥远的西边珊珊而来,越过透明玻璃,把柔和的光均匀地洒在满脸笑容的肖玉兰身上。肖玉兰坐在北面,转头眯着眼睛望向远方的夕阳,伸开双臂形成V字形状,似要与阳光拥抱融为一体,享受美丽夕阳的潇洒告别。

窗外,方块形的蔬菜园地里,每一块都种植了不同的蔬菜,翠绿的蔬菜叶子上水珠饱吸了阳光,在明暗交错的菜园地里一眨一眨地闪烁着,像放学了也不愿意回家的顽皮孩子。几只草鸡结队晃悠,一边咕咕地聊着天儿,一边在菜园里旁若无人地行走穿梭,不时用爪子扒开脚下的土地,寻找土地里的野味。

“有没有世外桃源的感觉?”高庆山深情地看着正全神贯注欣赏窗外美景的肖玉兰。

“有啊。美好的田园生活。如果菜品做得好吃,咱们以后周末多来这里吃饭。”肖玉兰非常兴奋地说着,接着问道,“我来这里工作快一年了,你咋以前没有带我到这里呢?”

“刚开业三个月,还没有步入正轨呢。环境不是很好,怕你不喜欢。再说了,这里很偏僻,菜价并不便宜,只是保证新鲜而已。属于概念菜馆,非日常消费群体。”

高庆山正说着,一位五十多岁摸样的中年妇女,中等身材、短发,穿着干净的深蓝色工作装,踩着平底鞋,脚步轻盈、微笑着走进包间,轻声说:“请你们点菜。”

“服务员,有什么特色菜,介绍一下吧。”

“松蛾土豆炖笨鸡是这里的特色菜,属于到店必点菜品。其余都是家常菜,杭椒炒包菜、素炒杂蔬、凉拌油麦菜、肉丝炒空心菜梗等等。你们点两三个蔬菜就够吃的了,我们再送你一盘蔬菜蘸酱。蘸酱是我们店里自己制作的,非常新鲜好吃。”

“那我们就要松蛾土豆炖笨鸡、素炒杂蔬、凉拌油麦菜。去做吧。谢谢。”

“炖鸡时间最长,现杀现做,大约需要四十分钟。请等候。其余都很快。”说完踩着轻盈而熟悉的步伐缓慢退出了包间。

大约过了五分钟,服务员再次进来。只见服务员满脸笑容,捧着一瓶500毫升的草莓酸奶,径直走过去放在肖玉兰的面前:“这是寿光厂家通过冷柜运送过来的,非常好喝。送你们尝尝,好喝帮忙宣传。”

“送我们的?我们点这么少的菜,还送这么大一瓶新鲜牛奶?”肖玉兰瞪大眼睛问服务员。

“是的,送你们,尝尝是否好喝。”

“好的。谢谢。”

中年服务员赶走,肖玉兰就对高庆山说: “服务员阿姨慈眉善目,一看人就很好。她还知道我喜欢吃草莓,送来了我最爱喝的草莓鲜奶。真好。对了,你说要对我坦白,那赶紧说吧。”


-03-

高庆山开始讲述内心深藏的自家不愿为人知的不堪。这是他隐藏在心底的奇耻大辱、沉重的枷锁。这份伤痛时时刻刻悬在他的心头,让他一阵阵感觉无法呼吸以及极度的恐惧和无助感。他想逃离,逃离,而又被紧紧地束缚在了原地。一种无力、无助和无能的感觉不时袭上他的心头,让他忧心忡忡,愈加自卑,无法抬起头来直视外面的世界。

从高庆山记事起,他的母亲安冉常年在一家小型的饭店当服务员,他的父亲高虎常年在工地上打零工。母亲工作一天并不比父亲轻松,然而父亲每次下班回家后啥也不干,不是躺着休息,就是玩手机、看电视或者找几个人一起吹牛皮。所有的家务全部落在母亲的身上。在父亲的思想中,家务全是女人的活儿,男人干家务是件丢人的事情。

母亲脾气特别好,典型的贤妻良母。值得一提的是,母亲年轻时候的身材和摸样都是顶好的,这也让父亲很不放心甚至萌发了对母亲的完全掌控的强烈欲望。父亲每天都能找到各种理由对母亲鸡蛋里挑骨头,训斥、辱骂甚至是拳打脚踢。母亲不打扮,父亲嫌弃母亲邋里邋遢;母亲打扮漂亮点,父亲说她又想着出去诱惑男人;母亲回来晚点,父亲说她又偷偷与其他男人私会。父亲的对母亲尖酸刻薄的“双重束缚”,处处打压母亲,让母亲时时刻刻都感觉自己怎么做都是错,于是母亲变得越来越自卑和懦弱,就主动把自己紧紧地锁在牢笼中,不管多么痛苦也不曾想过逃出牢笼。

父亲经常会一时兴起,让母亲准备几个小菜让他与村里的其他男人们喝酒玩乐。父亲像个土皇帝似的,完全把母亲当成一个仆人来颐指气使。外人离开后,母亲稍有不如父亲意愿的地方,父亲随手抄起扫把、板凳、锅碗瓢勺啥的就砸向母亲。母亲每天精疲力竭,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彻底拜倒在父亲的淫威之下——无条件服从父亲。父亲从来都没有过一丁点儿的负罪感,打骂母亲做起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自然而然。记忆中母亲浑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所以,母亲夏天总是穿着长袖。

后来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反抗父亲,母亲说,她忍着父亲的暴力就是担心争吵太激烈会让我们哥两个遭罪。为了我们哥两个,母亲说她啥都能忍受得下。

贫穷加忙碌本来就给生活蒙尘,父亲时不时来点言语恐吓和带颜色的血腥暴力,让这个家庭处处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怖的火药味道。

高庆山是在看着父亲打母亲中长大的。

哥哥高庆远对父亲所作所为不以为然,有时候还会当个帮凶一起对母亲指手画脚。然而,高庆山从小就恨透了父亲,但是他太小又无法保护母亲。他只能拼命读书,考大学,读研究生,然后拼命好好工作。

高庆山只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保护他的母亲和他的女人。然而他所有的想法只能写在纸条上,埋在心底下,一条也实现不了。

高庆山感觉自己真的好失败!

高庆山大学谈的女朋友方圆,毕业后为了高庆山从外地跑到他工作地方甫水县找工作。他们工作两年后,相处也有五年之久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方圆第一次去高庆山家,他爸爸就摆出家长的姿态,随意支使方圆,母亲阻拦,父亲连母亲一起骂了,说夫为妇纲,女人就该听男人的,学会伺候好男人的女人才是合格女人,还说家庭大乱,就从女人不听男人的话开始等等。父亲执意让不敢杀生的方圆杀鸡,进行他自以为洋洋得意的“服从测试”。方圆被父亲百般刁难吓坏了,饭都没敢吃就非常狼狈地匆匆逃跑了。方圆哭得很伤心,她对继续与高庆山相处一点信心都没有。方圆说,那样的公公让她看到将来的鸡犬不宁,太恐怖了,她无法接受。高庆山知道自己给不了方圆想要的幸福,也只能忍痛同意分手。

同一年底,高庆山的嫂子不堪忍受哥哥高庆远如同父亲一般的家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与哥哥大吵一架后跑走了。哥哥有一个儿子,还不到两岁。高庆山记得每次哥哥打嫂子,侄子哭得很让人心疼。他也去拉架,哥哥连同他一起打。哥哥和他父亲一样认为女人就是家里的出气桶,不如意就可以打,打乖了才能成为好女人。嫂子是个非常好的女人,能干又善待一家老小。嫂子把侄子一起带走了。后来嫂子多次与哥哥谈离婚事宜,哥哥这个王八蛋根本听不进嫂子的话,坚决不同意离婚。嫂子铁了心要与哥哥离婚,协议不成直接上诉,最终还是法院判的离婚。不久前,判决结果刚出来。

高庆山和方圆分手心里还难过着,这么好的嫂子又与哥哥离婚走了。这让高庆山内心更加悲恸,他对自己再找女朋友愈加没有信心。同时,他也在内心告诉自己,一定更加努力,让他的母亲摆脱父亲的魔爪,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他想第一步先从保护母亲开始。高庆山拿出微薄的工资,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租了一个农家院儿,把母亲从家里接出来与自己住。

父亲一开始和他大吵大闹,他答应每个月给父亲500元生活补贴,父亲才同意的。父亲不到六十岁,有存款,自己又有劳动力赚钱,他根本不需要未结婚的孩子给钱的。父亲就是想为难高庆山。

高庆山当时一个月工资才1000元,开支的地方又多。他为了踏出保护母亲的规划第一步,心想权当用500元赎回母亲,能让母亲跟着他少受点委屈就值得。

接下来三年,他都不敢找女朋友,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从普通销售人员,升职为大区经理,然后就是销售经理。如今,高庆山已经被列为公司副总后备人选,成为高层指日可待。

事业上一帆风顺,也就是外表光鲜艳丽。然而,高庆山今年三十一岁了,成为单位最年长的单身汉。热心同事给他介绍了好多个对象,他看都没有看,因为他感觉自己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要保护的女人,他不敢再去尝试,更怕伤害无辜的女人。

两年前,高庆山和肖玉兰因为业务关系相识了,他们情投意合、一见钟情。肖玉兰在高庆山还没有明确表态的时候,为了避免工作带来的尴尬,毅然辞职来到高庆山工作地点甫水县找工作。高庆山非常感动,他当时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呵护好肖玉兰,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在他们相处三年里,高庆山无数次想带肖玉兰见父母亲。然而,高庆山每每想到方圆是如何离开了自己,他就浑身发抖,不敢面对。

高庆山说着说着竟然流泪了:“你知道吗?那种想做又无法、不敢去做的感受,太煎熬了,可是我又说不出口,内心真的在滴血啊。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一个大老爷们也愁得掉眼泪。我害怕我的爸爸让你感觉到恐怖,那我就完蛋了,我爱你,我太害怕失去你了。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三年以来,我连向你坦白我有这样一个父亲的事实都不敢说,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肖玉兰伸出细嫩的双手轻轻地放在高庆山那双大而有力的手心里,高庆山紧紧地握着肖玉兰的手。肖玉兰盯着高庆山满是泪水的双眼,她能真切地感受到高庆山对自己的爱,也能感受到一个男人无能为力而又坚持不懈、拼命抵抗而又无功而返的绝望。肖玉兰一声不吭,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也顺着眼角不争取地哗哗流淌了出来。

“这几年,我拼命地攒钱,我已经快攒够首付了。我本来计划在距离老家高湾村远一点的碧云霞小区买一套已经盖好的精装修房子。不让父亲知道那个地方,只有我们和母亲知道,也能安静一点。我原计划到了明年买下房子,一切准备妥当再告诉你的。我不想你误解我,更不想你难过。今天,我就全都和你说了。当然,你也可以改变主意的。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高庆山说完不敢正眼看肖玉兰,双目游离地抬头又低头看着肖玉兰,焦急地等着肖玉兰的最终宣判。

“就这些?没了?”肖玉兰强装微笑着,故意用非常放松的口吻问道。

“就这些。兰兰你放心,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我不会允许我的爸爸伤害你。我宁愿背着不孝的骂名,也不允许他知道我的新房子在哪里,当然也不允许他踏进我们的家门。这一点让你难为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的父亲,我知道他有多么贪得无厌和胡搅蛮缠。生存下去和孝不能两全,我选择先生存下去,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总不能年纪轻轻就去死吧,虽然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去死的方法,可是我的母亲我的爱人怎么办呢?”高庆山说。

“傻瓜,不要说死啊死的,咱们一定可以活得越来越好的。如果仅仅是因为叔叔的原因,况且你也安排得挺好。我可以接受,不会因此与你分手。除非你心里没有我,不心疼我了,我才会与你分手。”

高庆山握着肖玉兰白嫩的双手,越握越紧:“你真的不介意吗?”

“你弄疼我了。” 肖玉兰的手被高庆山握得太紧了,疼得肖玉兰想抽手又舍不得,只能忍着,“只要你爱我,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高庆山激动地站起来,快走到肖玉兰身边。肖玉兰顺势站起来,两个人在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下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们竟像个孩子一样相拥而泣,两个人感觉彼此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心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要成为一颗赤红的心。


-04-

第二天,高庆山早早处理完毕工作,只等下班就去肖玉兰单位接上她一起回家。

高庆山刚停下车,肖玉兰就满脸笑容一溜小跑地过来了。

肖玉兰喜欢披散着长发,穿高跟鞋、连衣裙,她喜欢走起来长发飘逸、长裙摇摆的那种丝滑和舒爽的感觉。今天,她却一反往常,一双白绿花纹平板鞋、一条蓝色牛仔裤、红黄格子宽松衬衣,一身休闲打扮。长发也被盘成了丸子头,用一个深蓝色的网套起来,利利索索,不留一根零散的长头发炸出来。

“今天咋这身打扮?”高庆山笑着问道。

“丑媳妇上门,做好干活的准备啊。看看行不?”肖玉兰说完抬起双手臂,双手合在一起,然后来一个潇洒漂亮的旋转。

“太行了。”

“走,一起去买东西。可不能空手上门。”

“看,我都买好了。老爸喜欢抽烟喝酒,给他买了一条中华和一箱52°董永酱香白酒。给老妈买了一套保湿化妆品。外加奶和时令水果。这些就足够了。”高庆山指着车后排座,只见座位上以及座位下面堆满了包装精美的各种礼品。

“谢谢山哥。想得真周到。”肖玉兰快速坐到副驾驶上,趁着高庆山不注意给他右腮一个大大的香吻。

高庆山幸福地笑开了花,右转身,捧起肖玉兰柔软的细嫩的双手,轻轻吻了好几下。

很快,他们来到高庆山所在的高湾村界碑地方,左转就进入了村中那条水泥路上。

高庆山减慢开车的速度,他在心里盘算着是现在就告诉凤姐土菜馆的中年女服务员就是自己的母亲,还是等到了家里让肖玉兰发现更好。

昨晚,她们娘两个已经建立了比较好的联结。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肖玉兰还一个劲儿地夸服务员不仅干净利索,还能准确且快速判断顾客的需求并及时给予满足,让顾客有一个很好的就餐体验。

最终,高庆山想还是早些给肖玉兰说,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兰兰,昨晚凤姐土菜馆的服务员,挂牌安冉,那是我的妈妈。我没有告诉你,担心你吃饭时候不自在,请你不要生气。”高庆山说。

“什么?服务员安冉是阿姨?我当时心里就想如果安冉是阿姨也挺好的,原来我的直觉这么敏锐,真是的呢。太神奇了。幸亏昨晚我也没有出丑。”肖玉兰听着还很高兴,一点也没有生高庆山的气。

“一会见面,你不要表现出见过我妈妈,就当第一次见。还有,昨晚吃饭所有事情一律只字不提。我爸爸很多疑,少说为妙。否则,他会从别人说话中揣测出很多事情,并且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的。我记得了。山哥你放心吧。”


-05-

高庆山把车停在院子门口的空地上,不等打开车门,正在院子内洗涮碗筷的母亲安冉用力甩甩手,又在院内晾衣绳上的毛巾上擦干水,然后就连忙跑出来,满面笑容迎接他们:“庆山、兰兰回来了,快,快进屋。找了厨子,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呢。”说完,伸出手来牵着兰兰就向院子的正堂屋走。

“姐姐来了。”两个二十左右的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从正堂屋走出来,从安冉手里接过肖玉兰,一人牵着一只手继续向正堂屋步行。

“本家两个妹妹。妈妈怕你一个人单,让她们陪你说说话。”高庆山事前并不知道妈妈把叔叔家双胞胎妹妹都叫过来玩,特此向肖玉兰介绍。

一进正堂室,正对门入口的正面是一套老式组合的长长置物柜,一张老式深色四角方桌深入柜子下面。墙壁上是家堂神位图。方桌东面正坐着一个快六十岁的男人,正在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非常享受地吞云吐雾。见他们进屋,男人懒懒地抬头,一声不吭。

“姐,这是叔。”两个姑娘进门就连忙介绍。

“叔叔好。”肖玉兰连忙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腔调问候高虎。紧接着转身从高庆山手里接过一条中华烟,恭恭敬敬地递给高虎,“叔,不知道您喜欢抽什么样的烟,这就随意买了,不知道是否符合您的口味。”

高虎看到肖玉兰手中的中华烟,那是自己想抽舍不得买的,敢情是好,面上立即露出笑容:“喜欢。喜欢。来,来,来,帮我点根烟,我尝尝。”边说着,把口中只抽了一半的哈德门香烟向地上一扔,然后用脚前掌踩结实了,再来回几次180度旋转,确定熄灭了为止。

“好的。”肖玉兰说完,拆开香烟包装,拿出一包。她不知道如何拆,旁边的高庆山着急地小声提醒如何拆,肖玉兰按照提示顺利拆开烟,然后用手去捏香烟,可是捏不住。高庆山示意从高处向下倒,肖玉兰照做,一下倒出来三四根。她放下剩余包里的烟,连忙蹲下去捡起掉出来的香烟,她不知道是扔了好还是拍拍土点了好。这时候高庆山走过来说:“兰兰,我来吧。你忙别的去。”说完推开肖玉兰。

“嘭嘭嘭”高虎接连用很大的力气拍了三下桌子,用愤怒的语气大声斥责道:“我让兰兰给我点烟,我叫你点了吗?你在我面前扮演什么?有了女人忘了爹。滚!”

“爸,兰兰不会点烟。再说了,她对香烟过敏。你干嘛为难她?我给你点,不行吗?”高庆山一反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像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对着父亲高虎大声吆喝起来。

“山哥,别。我会点烟,我来吧。”肖玉兰担心他们爷两个吵起来,赶紧从高庆山手中接过烟,递给高虎。然后憋着气,打开打火机,帮高虎点上烟。点完烟,一阵咳嗽,她连忙放下打火机向门外跑。

“瞧。娇气成啥了。点个烟还都呛着了。你妈给我点了无数根烟,也没说一个不字!”高虎不满地唠叨起来。

肖玉兰听见了,满心委屈,也只能一声不吭。两个小姑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站在肖玉兰左右陪着她,不时给她拍几下后背。

这时,高庆山兄弟两个、母亲安冉已经把做好的菜摆放在正堂室最中央的一张最大的圆形餐桌上,并快速摆好碗筷。

高虎看一切收拾完毕,径直做到最上位置。其他人,也不讲究,就近坐下开始吃饭。

席间,肖玉兰与高庆山坐在最外面,方便出入。添加新菜、换脏盘子、添酒倒茶等等,肖玉兰都抢着做。

高虎似乎很满意肖玉兰有眼力劲儿,腿脚也够勤快,加上两个妹妹,也时不时搭把手,这顿饭他吃得很舒服。高虎除了高谈阔论吹大牛让人听着不舒服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吃完饭,两个妹妹拉着肖玉兰到沙发上坐着一起吃点水果,聊聊天。高庆山跟在肖玉兰左右,安冉也跟着过来陪着说话。父亲高虎和哥哥高庆远就坐在四角方桌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虎突然说:“小档子们,先把桌子收拾了,盘碗洗了再玩。一玩啥都不顾了,这成啥了?”

肖玉兰这才想起,好久没有给高虎上水,赶紧拿起茶壶给高虎和高庆远倒上热茶。转身看着一桌子杯盘狼藉,不知道如何下手。她用求助的眼光看看高庆山,高庆山连忙起身出去提了两个白色且比较厚实的水桶,准备一个倒剩菜,一个盛放脏碗筷。肖玉兰就站在桌子旁边等待,一动不动。这时,安冉起身开始收拾。

“谁让你收拾了?”高虎大声对安冉说。

“一起收拾怎么了。兰兰第一次来,又不熟悉,你能不能少支使她。”安冉辩解说。

“啊!”安冉没有提防,被高虎接连摔向她的两个玻璃杯子的热水和玻璃杯子碎片弄湿衣服并划破了左脚踝,鲜血流个不停。安冉顾不得疼,拉着肖玉兰向外走,“兰兰,你和阿山赶紧回单位吧。”

这一切正好被站在门口的高庆山看在眼里,他一下子火了,放下两个水桶,一个健步蹿到高虎面前,一拳将高虎打倒在地,紧接着想踢高虎几脚,被高庆远拦住了。

“高虎,昨天千嘱咐万叮咛,消停点,你还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会放过你的!”高庆山说完转身,拉着母亲安冉和肖玉兰离开。高庆远死死摁住高虎不让他跑出去打母亲安冉和高庆山,高虎动弹不得嘴巴可没闲着,声声恶毒,句句诅咒,骂了一火车的脏话。


-06-

肖玉兰扶着安冉上了车,高庆山立即启动发动机,快速奔向十几里之外的医院。

一路上肖玉兰一边用破旧的衣服紧握着安冉受伤的脚,一边低声地哭泣。

安冉以为肖玉兰受了委屈所以哭泣,很是愧疚地安慰她说:“兰兰,实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阿姨,我心疼你受了太多的罪啊。如果是我妈妈受这样的苦,我会心疼得天天哭泣呢。你遭受了叔叔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罪啊。我开始不理解山哥的打算,心里犯着嘀咕。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他和您的苦衷了。您和山哥走到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肖玉兰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人立马上了担架把安冉抬进急诊室,上了手术床推进手术室。消毒止血、打破伤风针,然后又缝了七针,再包上一层纱布这才完成。医院给开了一些消炎的药,就让安冉回家养伤就好。凌晨一点多,他们才回到高庆山的出租屋。

“兰兰,这样的场景以后肯定还会有的。这次还不算厉害的。你来之前,我已经对我爸发了狠话,警告他不许闹腾,否则我不会顾及父子情面,我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他今天算是隐忍的了,在往日,我大哥是拦不住他的,他肯定发疯一般蹿上来打我妈妈和我的。我所以用脚踩他,我就是要警告他,他若还像我小时候就一样,肆无忌惮地当着我和你的面打妈妈和我,我就真的和他拼了。”高庆山边说边扒开安冉的肩膀露出后背,又提起裤腿露出双腿。肖玉兰这才发现安冉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腿部还有多处淤青。高庆山接着说,“爸爸打妈妈成瘾,没有一天不打的。妈妈怕自己养活不了我们兄弟两个,又怕找了继父对我们更不好。所以一直忍着,忍着,就忍到现在。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我,我尊重你的选择。”高庆山以为肖玉兰一定绝望透顶了,迎接他的可能如他的初恋女友方圆一样的结果——分手。此刻,他仿佛看见了肖玉兰用非常悲恸而又空洞的眼神望着他,忍不住哭泣,肩膀上下耸动着,肖玉兰伸长双手希望高庆山拉着她,可是肖玉兰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向远方。肖玉兰不得不一步步后退、后退,后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高庆山看不清肖玉兰的面孔,跑不动,也抓不住肖玉兰的双手,只能隐约听到肖玉兰在唤着他的名字。

“兰兰,兰兰……”高庆山魔怔了一般足足两分钟时间之久,突然失声叫唤着肖玉兰。

“山哥,我在这儿。”肖玉兰靠近高庆山,把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窝。高庆山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任由肖玉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冉顾不得脚疼,转过身来抱着肖玉兰和高庆山,三人不禁抱头痛哭起来。

“山哥,叔叔那个样子不怪你,你和阿姨都是好人,都是受害者。我开始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对叔叔那般冷漠无情,现在总算明白了。我们真心相爱,就让我与你一起背负‘不孝’的骂名,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个家庭的风雨。明天我与你一起去碧云霞小区看房,你首付不足的十万我给添上,不用再等一年,咱们还是尽快买下房子。以后,我听你的,咱们尽量少回去了,回去也注意安全了,万不可再挂着彩回来了。”肖玉兰小声地安慰高庆山和安冉。

次日,高庆山和肖玉兰请了假。他们先到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然后到了碧云霞小区看了高庆山预选的房子,最终确定一套。

接下来,他们缴纳首付,办理按揭贷款,最后交房。

房子是精装修,他们手中资金不宽裕,不打算进一步装修。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通风三个月,他们就搬进了新房。

很快,肖玉兰怀孕了,安冉就减少菜馆的工作时间,多给肖玉兰做一些好吃的。所以,动辄一个月都没有时间回老家高湾村一趟。

高庆山和肖玉兰没有举办婚礼,而是像个隐婚族悄悄结婚,主要是为了避免心中窝火的高虎闹事,弄得两家都下不来台是小事,闹出人命那就麻烦了。

这个担忧是有原因的。他们领了结婚刚一个月,高虎就是因为安冉回去次数减少了,一个劲儿打电话催安冉回去。高庆山担心母亲再被父亲打,不允许母亲单独回去。母亲每次回去都是他亲自陪同,在家呆不到半天就返回了,根本不敢在家里过夜。

高虎不愿意了,因为此事,他气势汹汹地跑到高庆山的工作单位讨要说法。

那天,高庆山刚上班不久,高虎就到了高庆山的工作单位,不等进入办公区域,就开始大声吆喝:“高庆山你个不孝子。你打我,还把我老婆也带走了。那是我的老婆,哪有儿子抢老子的老婆之说,这成何体统?你不讲理,我找你们单位领导给评评理。”

高庆山正在给部门人员开会,远远听见父亲的辱骂,羞得无地自容。立马解散部门会议,跑出来迎接高虎。

刀架到脖子上,那得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高庆山低眉哈腰、好声好气去乞求父亲给他留一点面子,否则他以后在单位没法呆了。高虎听了不仅不小声,还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高庆山的七寸而洋洋得意,生怕单位还有员工在旮旯里听不见似的,说话更多、声音更大了。

单位工会主席闻声,笑脸跑出门迎接,把高虎请到距离办公区域稍微远一些的一间洽谈室接待。父子二人与工会主席谈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算有了结果。

高庆山按照父亲的要求,答应让母亲安冉每周回去住一天。高庆山让高虎发誓,不许再打母亲,否则不让母亲回去了。高虎当着单位领导的面发誓同意。高庆山还表示,如果父亲善待母亲,他可以在每个月的月末再额外给父亲200元的养老费。

高庆山因为高虎到单位这一通闹,不仅让他深藏于心底的耻辱曝光了,单位原计划对他的高管提名升职落实事宜,暂时搁置了。这一系列事情让高庆山很受打击,生活瞬间乱成一团麻。


-07-

高虎经过单位调解,表面上看来,的确消停了很多。这让情绪处于低谷的高庆山感觉到一些安慰。

转眼,肖玉兰顺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高莲花。这也为高庆山郁闷的生活注入一些喜庆。

肖玉兰坐月子,安冉频繁回去就不方便了。所以,安冉就以得了孙女为由,想和高虎商量着以后两周回家一次,儿子带她回来,不在家里过夜。

忍耐差不多半年的高虎发怒了,他像一头情绪失控的猛狮,不管不顾,一边用最恶毒的话竭尽自己语言表达之所能狠狠地辱骂安冉,一边顺手抄起一条木板凳砸向安冉。安冉左右躲闪也未能免于高虎的一顿毒打,头破血流,右腿粉碎性骨折。

还是邻家的堂弟高原见他们家打骂得凶狠,这才叫了其他邻居过来拉架,又拨通了高庆山的电话。高庆山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他放下坐月子的肖玉兰连夜赶回高湾村。

一进门,高庆山看见母亲被邻居扶着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头部流着血,右腿一动不敢动。火气立马蹿上头,不顾一切转身到处找高虎。高虎自从一年前被高庆山打了一顿就长了记性,他知道儿子大了由不得他继续撒野。况且,刚才他的确是做了一件很大恶的事儿,自知理亏,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妈,你告诉我,是不是最近你回来经常挨打,你为了让我宽心,故意说我爸改了?”高庆山问安冉。安冉一声不吭,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她知道小儿子受了太多的委屈,太累了,太累了,她能让儿子少操点心,挨点打不算什么。毕竟三十多年都过去了,早已经习惯了。

“高原,你给我过来!你为什么不早些给我说?”高庆山大声责问堂弟。

“山哥,我都拍着视频了。我把证据都录制好了。我本想给你说的,婶子心疼你太累,怕你担心,她不让我说啊。所以,我就没敢说。今天看叔叔下手太狠了,这才赶紧给你打电话。婶子还不让呢。我看这腿都不能动了,不去医院是不行的。”

很快120急救车来了,下来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安冉抬上担架,快速送进救护车,一路鸣笛,火速奔向医院。

安冉头部皮外伤,清伤消毒后缝了三针没有大碍。右腿轻微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要卧床三个月。

高庆山眼看着家里乱成一团,自己上班也不得安生。他犹豫好久拿不定主意,父亲这一通大闹,让高庆山立马下定决心——辞职并离开甫水县。

高庆山向单位递交了辞呈。全心伺候着母亲和肖玉兰,等把她们安顿好,再找其他工作。与此同时,他非常坚决地要求母亲必须立刻马上与高虎离婚,再不能心软,否则,不仅母亲的一辈子毁了,自己这一辈子也要毁在父亲手里了。

关于安冉与高虎离婚事宜,两年前高庆山就提出来了。安冉想到三十多年的夫妻了,也快六十岁的人了,大半截身子入了黄土,凑合着过,一生就过去了,何必走到离婚那一步。高庆山一直纠结,后来眼见一切好转,也就未再提起。谁曾想父亲不仅没有改,竟然把对他的不满也发泄在母亲的身上。再这样下去,两代人的日子都没有办法过了。安冉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这一次乖乖同意了,愿意按照高庆山的建议去做。

高虎自然不同意离婚,还因为此事再次状告高庆山不孝。到了甫水县行政中心大楼,他也不管各个部门管啥的,挨个部门敲门去说高庆山的大不孝。公安局、工会等,好几个部门人员打电话约高庆山去谈话,了解实际情况后都不了了之。

高虎见告不倒自己的儿子,也接不回自己的媳妇,总是耗着也不是办法。再说了,儿子手里有自己打安冉的照片。如果安冉铁了心想与他离婚,他再争取也是没有用的。于是,高虎要求安冉净身出户,另外要求生活费提高到1500元/月。后来经过本家长辈帮忙协调总算达成1000元/月的生活费。当时,一名普通员工的工资也就是800元/月,高庆山作为一名中层管理者,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2800元。但是,为了摆脱高虎的纠缠,高庆山真是不惜一切代价。


-08-

安冉与高虎离婚后第三个月,高虎竟然找到了高庆山和肖玉兰在碧云霞小区买的楼房。在一次酒后,高虎醉醺醺地骗过小区看大门的老大爷找到了高庆山所在楼栋单元楼下开始敲楼宇门吆喝起来。

毕竟是新的高档小区,楼宇门必须有户主解锁才能打开,否则厚厚的铁将军把门。高虎气急败坏地用脚猛踢楼宇铁门,他没有踢开门,却踢来物业。高虎言语不清,满嘴骂骂咧咧,甚是开始与物业动起手来。物业无奈之下报了警。

警察一看是常客高虎,二话不说把他拷起来直接拉回警察局。

高庆山早就预料如果他继续在家附近找工作,经不住高虎寻事,索性到另一座城市找了一份工作。高虎去闹的那一天,高庆山不在家,肖玉兰与安冉带着孩子去他工作的地方,家中刚好无人,所以高虎自然是找不到他们。

高庆山是在接到警察电话后才知道高虎找到碧云霞小区。他在外地不方便处理,就给哥哥高庆远打电话,让他去警察局交罚款并把高虎领回家。

高庆远一直以来很不满意高庆山对他老婆孩子那么好,还让母亲与父亲离婚了,他认为高庆山娶了媳妇忘了爹。并且自从高虎单身后,不时出一些事情,高庆远也比以前操了更多的心思,这是他很不乐意做的事情。

“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分不清孰重孰轻,嫂子多好的一个人,脾气好不说,又能干又漂亮。你可好,口口声声说爱她,你把她当人待了?总想控制她,不是打就是骂,你这样谁愿意跟着你过日子呢?傻子也能被你折磨走。嫂子走了也快三年了。你脑子还不清醒,满脑子都是别人的错,想不到自己一点不是吗?咱爸有什么资格打咱妈,你看咱妈受伤不心疼吗?你的心还是肉长的吗?”高庆山对这个亲哥哥有说不出的失望,说破了嘴皮子,不让他学父亲高虎的恶习,可他就学成了习惯,混脑子条件反射感觉女人如衣服,不合意就骂,再不合意任意打也是可以的。所以不管出了什么状况,永远都是女人的错。他认为那些动辄与男人作对的女人,就是被男人惯坏了,女人才会那么任性。高庆远以为高庆山对女人太好了,才导致他和高虎都成了光棍了,他对高庆山对高虎的绝情行为表示强烈的不满。

高庆山一心想帮助高庆远改邪归正,一直以来总是使不上力气。加上自己一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不愿意多浪费精力与根本听不进去劝的高庆远多说。也许人教人永远教不会,等他经历更多事儿,自己也许就能明白,让他自己去悟吧。

高庆山知道高虎上门闹事,感觉脊背发凉,他不敢想象如果高虎真的闯进家门,妻女和母亲再加,又会如何。

当天,他决定不让老婆、女儿和母亲回去了。当高庆山把母亲、老婆孩子带走,远离那个让他想起来都感觉恐怖的高湾村、甫水县,他第一次感觉到如释重负。

也许,他早就应该走出这一步,只是他一直没有勇气,并且他以为虎毒不食子,他以为高虎会反省,可以改好。然而他等待太久了,付出了越来越惨重的代价。好在如今终于可以高枕无忧,踏实工作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父亲随时出现来闹事了。

自此以后,高庆山平日很少回老家看望高虎,只有到了法定节假日回去一趟,给高虎买点东西,短暂停留,然后再把安冉和老婆孩子带回春阳市。

高庆山在什么地方工作,他对所有乡亲们以及与高虎可能有交集的人都是保密,只字不提。他心想,自己干着光明正大的工作,然而,他又每时每刻都有种做贼的感觉,担心高虎有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登门拜访,这一切犹如一个噩梦,犹如一座大山不时涌上心头,让高庆山阵阵不安。


-09-

在春阳市的新单位,高庆山凭借自己专业特长和出色的管理能力,三年后荣升总经理。为了让到了上学年龄的女儿高莲花可以顺利上幼儿园和小学,他在春阳市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小房子。

高莲花上学后,肖玉兰就出来工作。安冉在家里帮忙伺候高莲花,干家务等。一家三代四口人,日子过得安静、简单而温馨。高庆山感觉这就是自己一直盼望拥有的岁月静好,回家有母亲做的可口饭菜,身边有温柔的妻子关怀,还有可爱的女儿叽叽喳喳惹得全家人笑声不断。

他希望时光可以停驻,就在当下久一些,再久一些。

岁月荏苒,转眼高庆山离开甫水县十二年了。

高虎的暴躁脾气并未因为年龄增加而有所收敛,相反他心中对高庆山的不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安冉的关怀叨扰,高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他用高庆山给的钱多买很多自己喜欢吃的酒肉,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自在逍遥。

自作孽不可恕!

高虎在安冉离开的十二年期间得了两次脑血栓,老婆儿子没有把他怎么的,病痛把他管住了。

第一次是在高庆山全家离开高湾村的第八年。

高原按照高庆山的委托,每天一早就到高虎家敲门看看高虎状况,自己不得空也让老婆孩子帮忙。今天借把剪刀,明天借个锤子的,还有送盘水饺、借根葱啥的,反正总能找到敲门的理由。

高原是个讲信用的有心人,十二年如一日。高原比高虎的亲儿子高庆远上心多了。

有一天早上,高原用塑料袋子提了老婆做的两个热乎乎的韭菜鸡蛋饼去敲门。敲了好久没人开门,他就用高庆山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大门,进屋一看高虎正躺在床上动惮不得,翻白眼儿,嘴歪眼斜的很是吓人。见到高原进门,也没有啥明显反应。高原赶紧拨打120,并通知高庆山、高庆远。好在抢救及时,在住院一段时间,出院也没有落下什么大毛病。虽然左胳膊有点发麻,整体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高虎。

第一次被栓了以后。高虎吃大肉、抽烟、喝酒明显收敛了不少,脾气也温和了一些。但是,依然是一副家里他是老大他说了算的作风,还是忍不住经常怒斥安冉和儿子们。高庆山依然不敢放松,继续留在外地工作和居住。

高虎第二次犯病是高庆山离开后的第十二年。

暑假,高庆山开车载着母亲、老婆和小学毕业的高莲花回高湾村。

高莲花与村里邻居孩子玩得很是开心,希望在村里住一夜。高庆山破天荒打算住一晚。为了安全起见,高庆山把母亲、老婆和女儿安排在东屋内间,他在外间守着。父亲高虎继续在他的正堂室主卧大双人床睡觉。那晚高虎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小闹了一番。高庆山不放心,一直看着高虎,直到很晚等到高虎鼾声响起这才离开。临走,高庆山不放心,直接把正堂室的门锁了。心想反正一个院子,有啥事情,吆喝一嗓子就行了。锁上门就图个安心,可以睡个好觉吧。

次日一早,安冉起来做饭,准备全家人一起吃顿早饭就回春阳市。

高庆山看母亲起床,也跟着起床。他打开正堂室的门,叫了几声爸爸,高虎并未应答,进门一看高虎床上乱糟糟的,身体畸形地躺着,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高庆山立马拨打120急救电话。

进了医院,高虎立马被推入ICU抢救。抢救了三天三夜,高虎小命是保住了,但是他却成了再也无法正常行走、语言障碍、意识不清的半死不活的废人。

高虎住院期间,虽然请了雇工,安冉不放心,一直守在医院亲自伺候着高虎。

高虎出院后,安冉没有跟着高庆山一家走。而是把高虎接到高湾村的老家,每日伺候着他。

安冉每天清晨和晚上都会用轮椅推着高虎在村子里到处遛弯儿,每晚还为他进行按摩,帮助他康复。

每逢周末,高庆山全家回来看望他们,安冉推着高虎,高庆山夫妇领着高莲花,一家五口人在村里的公路上一边遛弯儿,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不时传来开心的笑声。


-10-

高虎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高庆山的心头,如今高虎这座大山竟然被一场病给推倒了。高庆山内心有一丝窃喜,他感觉自己有一种负罪感,不管如何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以希望父亲病倒。然而,他还是清晰地觉察到压在心中的大山被彻底移除的轻松愉悦感。

高庆山经过再三考虑,在高虎不能自理半年后,辞去了他在春阳市工作单位的总经理职务,离开了自己经营管理十二年的地方。他早就培养好了总经理接班人,所以他辞职后交接工作无缝链接,顺利完成,完全没有影响单位的正常经营。

高庆山逃难一般离开家乡十二年期间,甫水县城碧云霞小区的房子并没有售卖也没有出租。所以,他们回家的路很顺利,仿佛自然而然回家一般。

起初,高庆山每周回老家高湾村看望父母亲。后来,他发现母亲一个人伺候父亲很辛苦,索性把父亲接回碧云霞小区的家中伺候,这样一家人彼此有个照应。

高庆山这次回来,把精力投入到凤姐土菜馆的经营上来。十二年来,他把凤姐土菜馆承包出去了后,经营状况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亏损边缘,承包人员继续承包的愿望很低,这也正好实现了凤姐土菜馆的顺利交接。

高庆山回来后,不仅扩大了凤姐土菜馆周围蔬菜的种植面积,还引进了当时最新的生态栽培养殖技术。

安冉的一手好菜,肖玉兰出色的财务管理技能加上高庆山技术和企业管理能力,这一切让凤姐土菜馆如虎添翼。一家人齐心协力用了不到两年的功夫把凤姐土菜馆做成了当地有名的农家舍生态链示范基地,生意火红了起来,实现了较好的盈利水平。

高庆山每次到潍坊学习蔬菜养殖技术都把高庆远带上,手把手教他种植管理蔬菜技术和养殖水产、鸡鸭鹅技术。

高庆山亲自与高庆远一起在农家舍生态链示范基地忙碌种植蔬菜、养水产、养鸡鸭鹅等。

高庆山为了确保农家舍生态链示范基地经营的安全,特地雇佣了两个年轻的保镖。高庆远坏毛病一犯,浑身肌肉、力量十足的保镖都能手持高庆山的令牌教训他一番。高庆远果然就不敢造次。一转眼两年过去了,高庆远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也看到和感受到一家人相亲相爱、和谐相处的幸福,他的思想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有一天,高庆远主动提出愿意长期在农家舍生态链示范基地住下,并提议把高虎接过来,他在基地一边种植蔬菜养殖水产等,一边伺候高虎,正好两不误。

“哥哥,你终于知道要帮助我分担一些了。谢谢你。我安排在基地给你盖好一点的房间让你和爸住得舒服一点。基地空气好,对父亲的康复有帮助。干活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真是不假啊。谢谢大哥!”高庆山很高兴高庆远的改变,嘴角露出了四十年未曾出现的会心微笑,不觉眼角也流了出了两行幸福的滴泪。

高庆山一直在努力,他甚至在重压下忘记什么是开心的微笑了。

家不会因为罪犯是亲人而给暴力带上温情。然而,这个亲情的枷锁又何尝不是一直捆住了高庆山的手脚。高庆山拼尽全力用有点极端的方式去守护关爱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小家。他也许表面暂时放弃了那个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父亲,但是,他对父亲的抚养义务、对家庭的关爱从来都是拼尽全力。

清晨明媚的阳光金灿灿的,温柔地爱抚着世界的万事万物,祥和而温馨。愿人间家庭再无暴力,只如这甜甜的、轻柔的、恬静的清晨之光,平安顺意,包容温暖,又孕育着美好的希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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