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八期【母亲】
“写给母亲”四个字,犹如一个被岁月忽视良久的开关,打开了脑海中太多关于母亲的记忆。本想通过贾平凹的书评来诉说些什么,可读着序言发现自己的共情能力完全丧失,心里想的全是我的母亲,索性就顺着思绪去游走去沉淀去想念吧。
记不清自己是否写过类似《我的母亲》的作文,只记得高考前夕,凭着浅薄的理解写下那二十余页的文字,边哭边写!看着二十几页的方格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个个都带着我释放出来的情绪一齐向往扑来,压得我喘过不气,嚎啕大哭。那不是委屈,也是委屈。当时的题目是《我的母亲》,而非《我的妈妈》。因为内心对文字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妈妈则是生活化的,而母亲注定是出现在文字中的,仿佛“母亲”一旦出现,情感自然得以升华。
写下那篇涵盖我沛然之势情感的作文,一直被我连同日记书信保存着,但也如同那些书信一般,我从未再去重读,不是没有兴趣,而是丧失了勇气。那里边包含着太深的情,深到日后的自己的难以企及。说实话,准备动笔之前,我的内心其实充满了不确定,我不知道20年后自己是否依然可以表达出那么浓烈的情感?况且,事实证明那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的文字,并不是我真正的理解母亲。
为何有理解之说?当然是在此之前存在着诸多的不解,处于青春期的我,不能理解母亲所有对对我和哥哥的金钱影响,对待弟弟的教育,对内对外的为人处事,一切的一切我无能为力却拒绝任命接受。抱怨成了我唯一的出路。面对文字这个亲密的朋友,我曾无数次毫无保留的在日记中倾诉着我的不满和委屈。但在十八岁生日前后,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契机,使得我认为自己完全理解了母亲。通过文字与她做了和解,并为过往的一切痛哭流涕。
大学四年,读研三年,学业的继续,虽除了大一学费,没有再伸手向母亲要钱,可依旧称不上经济独立的我,与母亲的关系再次回到了“委屈”的原始状态。母亲可以为了面子擅自答应叔叔要我暑假为堂妹补习,而不用考虑我是否愿意;也可以为了面子做主让我寒假去本家叔叔那里卖鞭炮,而不会觉得我独自在冬日深夜里骑车10里地有何不妥。没有认识少年之前,这所有的委屈对我来讲都很平常,温顺接受对大家来说无比正常。可人,往往就是如此。有了对比之后,就会变得贪婪起来。少年因不认可自己捧在手心的人被他人轻视,对毫无抗争的我简直是怒其不争。因此,我们第一次发生争执,其结果是,少年因心疼我,接受了我的无力而更加心疼我。在这个阶段,我虽然有了抗争的迹象,但还是努力的让自己理解母亲接受一切。
真正的抗争始自婚姻大事。在母亲和全母族的亲戚意识中,我的变化我的抗争完全来源于少年。认识他之前,我在众人眼里是多么“懂事”,之后就有多么的“不听话”。为此,与母亲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其他亲戚不会直接干预我的选择,只能旁敲侧击。母亲则摆出独自拉扯兄妹三人所积累的辛苦,直白的表明态度。那时只有病中的外婆给我支持和祝福,让我拿少年的照片给她看,让我讲和少年的故事给她听。遗憾的是,直到外婆去世,我也没能将少年带着她的面前,这成了我难以释怀的痛。除了外婆的支持,我无比想念父亲。依旧是通过文字诉说着对他的思念,幻想着他在身边,是否会对女儿的选择鼎力支持?我无比肯定的对自己说:会的,绝对会!如此的拉扯之下,我对母亲的不满达到了极致。甚至在一次争吵中,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踩到了“恨”的边缘。这种发现让我心惊,但我却连少年都不敢说,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在日记中寻找慰藉,所幸一切的争执和不快渐渐缓和。我带着胜利和少年一起离开了家。
孩子把我变成母亲的时候,我并未加深对母亲的理解。而是在和孩子朝夕相处的三个月内,理解了父亲,并接受了近20年来自己都无法接受父亲已离去的事实。因此,产假后的自己在少年的支持下了结了父亲案件的执行工作,算是对自己、对父亲、对母亲都有一个交代。同一时期,我连同少年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以强势又绝情的态度,挣脱了小家庭与母系家庭的关系,以求享有梦想中的独立。这对母亲来讲是绝对的伤害,但当时的我只想做好孩子的母亲。多年后,我曾遗憾的对少年说起,假如当时自己多一些成熟,或许就用不着那么刚烈的态度。少年安慰我:不能如此苛责自己,你当时要的结果是独立。如果不是那般倔强是达不到效果的。现在的你想法变了,那就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何其有幸,有这么一个理解,支持我的人。
几乎所有抗争的结果,我都是自然的胜利方。最后一次与母亲发生冲突是通过电话。那时孩子还不满一周岁,因为奶奶需回趟老家,需要母亲支援一把。可母亲的话由隐晦到直白,简直是对我的暴击,也让我清楚明白,原来母亲心中也是“儿女有别”,长久以来自己自豪的以为没有遭遇重男轻女,只是一厢情愿而已。挂完母亲的电话,我独自在小区花园里放声大哭,但此时我已经不是孩子,我已有了孩子。于是,哭过的我擦干眼泪,带着笑容开门去拥抱孩子,平静的告知家人母亲脱不开身。当时,我以为这件事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那种坚定一如我十八岁以为对母亲的理解是真正的理解一样。诚然,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每每想起就心如刀割。我想倾诉又无从倾诉,只能独自反复的咀嚼,直到一次,所有的情绪以火山喷发之势诉于哥哥,心中的痛开始变淡。
我知道,真正让痛变淡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我内心逐渐对母亲的接受。经历岁月的打磨,体会了母亲的身份,让我明白,不管是十八岁自以为事对母亲的理解,成长过程中的所有接受与抗争,《母爱的羁绊》中对母爱的解读,亦或是追本溯源的推责到原生家庭的偏颇,根本问题并不在于理解,而是对母亲的接受。
对电话事件释怀的同时,我发觉对母亲行为和情绪的包容度都有了很高的提升,再也不会轻易如曾经那般感到委屈和难以理解。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付出能与母亲应得的回报画等号,因为我太明白自己付出的微薄,以及母亲付出的巨大,尽管这种巨大的“效能”并不充分,但他已是竭己之力。有了这种认知,我对母亲的情感再次发生微妙的变化。我只做我想做做我能做,努力的给她所能给的情感回应。
如此的相处过程中,尽管我偶尔还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也仅是一瞬而过。看到“写给母亲”的话题,脑海里母亲的形象是高中离家时背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鸡蛋馍和零食,是母亲拿着鸡腿想让自己多吃一口的急切,是爷爷病重时每天穿越村庄送豆浆吃食的背影。而那些觉得永远不会忘记的伤心和委屈,却神奇地都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如此的事实让我深感满足,这足以证明这次我所认为的接受是发自内心,而非自欺欺人。
我如朋友般倾听母亲对不同方面的抱怨,适时的给她关怀和开解,甚至一些小惊喜,疏导她对生活长久以来的不满。当然,这些都不是以我为中心,而是以她的情绪转移而转移。我长大了,不再试图从母亲那里再获得什么,而是从孩子赐予我母亲的身份中汲取能量去反哺母亲的。
十八岁我以理解母亲而痛哭,三十六岁我以感知岁月而痛哭。感知岁月带给我一种“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恐惧。哲学王子说,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他知道孩子把他也生出来了——把他作为父亲生出来了。鲁迅先生说,母性和女儿性才是天性。作为女儿和母亲,我深深感认同。我对母亲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我还有机会。于是我祈求母亲能够保持健康,万寿长椿,好给我更多的时间去奋斗去陪伴去接受!我爱我的母亲,深深地爱着!
阿淼写于2024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