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独立的女儿陪伴软弱善良的母亲一起度过了那几年的身心煎熬,后来她的丈夫中风了,戏子也就甩甩衣袖飞走了。都说戏子无情,最后留下来照顾丈夫的,还是她。再后来,丈夫也去世了,她终于能在乡下过几年一个人的清净日子。她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不愁吃穿也闲不住。收割完庄稼就挑着扁担走7、8里路给城里的儿女们送去,她舍不得坐那2块钱的公交车。孙女们贪吃买零食,她总要问问花了多少钱,孙女们就骗她说:“5毛。”那么些年过去了,物价一直涨,可是孙女们口中零食的价格从来没变过。
现在,她老得糊涂了,永远记不清孙女们是在读书还是工作。她也太老了,走着走着都有可能摔倒。几年前她突然晕倒,家里人送她上医院按了一个心脏起搏器。起搏器的有效时间是十年,医生说过了10年必须得换。可是大家都清楚,她的身子骨已经经不起手术的折腾了。她的日子是看的到头的,过一天,少一天了。
她是我的外婆。
我顺着外婆的视线看着远方的云,她看云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我再转头看看她,她额头上有一道疤,前些天摔的,到医院里缝了好多针,没打麻药。姐姐说她没有喊疼,只是晚上总是扯下纱布,因此免不了舅舅一通呵斥。呵斥她自然是为她好,而且她被人呵斥了一辈子,还会在乎儿女这一点小小的责备吗?
外婆的一生,实在太普通太平凡,就连那些曾经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伤痛都被时间洗涤得云淡风轻。她这一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但又有太多可说的了。终有一天,她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连同她满脸皱纹的笑容和掉光了牙齿的嘴巴,还有那一句:“我当然知道你,你是我的楠楠呀。”
是的,终有一天,她会消失,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我只想替她对这世界说一句:
“生而为人,对不起。”